我叫铃呦,目前是连接人界和地狱的使者,我们的工作呢就跟牛头马面差不多,但不同的是,我们所负责带下去的,都是些胆小鬼……
这天呢,我刚送了一个人下去,在阎罗殿那里交接完一切事宜后,我又重新回到了人界。
这个世界呢,有人循规蹈矩,有人唯利是图,有人任劳任怨,有人为情所困,各种各样的人,我每天都见得多了,当然还有一种人整天想死。
吃饭也想死,喝水也想死,工作也想死,不管干什么他都想死。
就只差把想死写脸上了,当然,在我看来他就已经写在脸上了。
但当他什么都不干了,只想死的时候,我就会出现了。
而用这个世界的话来说,这些人就是我要负责带走的人。
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过这些人,他们的身上明明就没有一丝瘴气,但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笼子给笼罩住了一般,我惊奇的发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些人的世界都是黑暗的。
而他们最后的结局,也无一例外,都是自己亲手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不知从何时起,看到这些时,我的内心竟会毫无波澜,大抵是因为我不是人,也无法与人类共情。
反正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其实在人界看到这些人时,哪怕知道他们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我也无法知晓,这些人到底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还是因为是天地两方的哪位共主在此历劫,所以才会让他们饱受磨难后走到最后那样的地步。
但,也有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天地共主在开天辟地,建造起这个世界后,一直在人类世界反复循环历劫失败的人,这样的情况就好似滚雪球一般,因果债日积月累越发的沉重,直至魂飞魄散彻底地消失。
第三种情况虽少,但我也见过。
那人走的那天,天空下了一场黑色的雨,雷公电母会唾弃那人的懦弱,但也会感到惋惜,从而送了一场盛大的告别礼。
因为那人彻底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天地都找不到,就连最后留下的灰烬,最终也顺着黑雨沁入土地里,成为了肥沃的养料。
这便是我送走的第一个人。
……
思考间,铃呦转眼就来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她十分熟悉,这是她近十多年间最喜爱的一处落脚点,她每年都会过来一趟的,而上一次如此喜爱这么一个地方还是在多少年前呢,她有些忘了。
只是那地方现在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拆除的,反正等她发现的时候,那处僻静的青砖瓦房的小院,早已变成了客流量爆炸的繁华商业街了,物非人也非。
今天天气挺好的,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铃呦轻车熟路地落到了窗户上,却发现里面的人,又将窗户给锁上了,还将窗帘给拉上了。
探了一半身子进去后,她才发现这家伙,这么好的天气拉窗帘就算了,关键是他就这么灯也不开地蜷缩在床边地上的一个角落。
铃呦将手臂环抱于胸前,靠坐在他原木色的书桌上,表情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在她的印象里好像每次出太阳,他就会成这副模样。
铃呦的目光穿过厚厚的墙壁,瞟了一眼天空中悬挂的高高的大太阳,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让她倍感熟悉的家伙。
有些不耐烦地发出了一个气音:“啧。”
下一秒,就只见角落里的那家伙抬起了头,表情有些呆滞地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铃呦完全没有想躲避的意思,就这么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因为她知道,人类是看不见她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看她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吧,而且他看的地方好像一直都是她的脸。
铃呦站在黑暗里,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不对!
她反应过来后,瞬间转头往身后望去,只见身后只有一排排摆放的十分整齐的书架,并无其它异常。
当她回过头来时,却发现,这家伙看的还是自己这个方向。
或者说,他看的人就是她!
顿时,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攀升。
但抛开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外,她又隐隐地有些兴奋。
当铃呦正打算开口问些什么来证实她的想法时,只见他嘴唇动了动。
“你又来了啊。”
嗓音低沉又不带任何温度,就连表情也都是淡淡的。
这令铃呦不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在他眼里,自己才是那个快要死了的人。
那一抹慌乱的神色轻松被铃呦拂去,她向他走近,面带邪笑盯着他问道,
“你,不怕我?”
“我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你呢。”
少年明明才十七八岁的模样,但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沧桑感却像极了八九十岁的老头,仿佛早已将生死看淡,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铃呦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了他,这人皮肤很白,不像是人类的那种正常的白,而是像死了几天一样,白的让人心底发寒。
当然,铃呦见鬼见的多了,对他这样的人自然也是没什么感觉的了。
只是对于这样的人,她从心底不禁生出了一股烦闷之感。
“这个世界快乐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就你整天想死。”
在黑暗中,少年直挺挺站起了身来,而后转过头,好似透过了厚厚的墙壁看向了远处的某一个人。
嘴里呢喃道:“想死的,可不止我一个……”
铃呦顿感不对,抬起手便开始掐算,但是越算眉头皱的越深。
最后,她垂下了手臂,望着他说道:“如你所愿,你快死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个子却很高,就连铃呦看他都得微微仰头。
只见他眼神稍稍有了些许变化,他没回头还是看着那处,淡淡地问道:“还有几分钟?”
铃呦不免地白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时钟。
‘13:50’
她语气里带着些气愤,气这人都快要死了,居然还用分钟去计算自己剩下的时间。
“三天后的日出时分!”
他微微低头,轻笑了一声:“原来那天,还有那么久啊……”
他这话,在铃呦听来,好像是还在嫌活的时间太长了。
铃呦似乎挣扎了一下,最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世间万物,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还是看着那个方向,只听他说道:“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而对于我来说,无论何种死法,只要死就是解脱。”
铃呦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人界本就是历劫之地,众生都将接受七情六欲的折磨,至死方休。
虽如此,它们却又是强大的,上天入地,移山填海,无所不能。
她也见过那些一生至死都是快乐的幸福的人。
而这些人,无疑都是业障过轻之人,无需承担苦楚与因果。
但业障过重之人,则相反。
只是她面前的这一位,有些不一样,无关业障,他就是六亲缘浅,孤寡命衰之人。
正所谓是天命之子,千万里难挑一啊。
人类啊,终究是种搞不懂的生物。
大多数人只是来历劫消消业障,这本没什么,一般都是能寿终正寝,为此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也不得不提,有那么些人就是从魂坏到了骨子里,令更多的人苦不堪言。
殊不知,此等行为不过只是加重了它自身的业障,下辈子有够他受的了。
有人不信命,但大多数人都是信的,这些人相信冥冥之中,天命都是早已注定好了的。
但可别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命数,生来自带的因果只是一部分,人的思想也不是神能够左右的,到底来说大部分人的苦还是来自于自己,若觉得自己的这一生过的苦不堪言,不妨回想曾经所经历过的事,所做出的决定,相信多少也能得到部分答案,至于剩下的就要问问自己的心了。
但也有一种人,就是没苦硬吃……
……
就在这时,从隔壁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叫我来就是为了分手吗!告诉你我不同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分手的!”
“李栀子,你疯了是吗,我早就说过我不爱你了!你就非得纠缠着我吗?”
“以燃,以燃,别!别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呵,说什么鬼话!别他妈赖着我,走开!”
“以燃,为什么,我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隔壁的争吵声还在继续,铃呦注意到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这少年所看的方向。
她开口问道:“所以,他们经常这样吵吗?”
只见少年摇了摇头:“没有,隔壁的住户是个男的,一个月前搬进来的,那女的第二次来吵。”
“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你家房子的隔音差的很啊。”
铃呦面无表情地吐槽着。
正当这时,铃呦顿感手腕处有些发热,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元魂镯散发出了青色的光芒。
只要三公里内有人类即将要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时,这元魂镯便会散发出光芒,而它发出的光芒有三个颜色,分别是青、蓝、紫,各有等级,青色说明求死的意志还不够坚定,这种情况少部分还是可以救回来的。
当然,她不是救世主,救人不在她所管辖的范围之内,她一般需要做的就只是去到那个人身边,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直到他自杀后灵魂离体,然后将这人的灵魂带到地府,等候阎王殿的鬼差来安排。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而后又觉着不对劲,抬手掐指一算才明白过来。
快死的人,并不是她面前的这个少年。
虽然这个少年三天后会死,但元魂镯现在所预示之人却不是他。
她直接走向前去,朝着少年所看的方向走了过去,眼神中饱含着兴奋的神色,好似就快要得到什么她期待已久的东西了,而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铃呦的整个身躯都猛地颤了一下,在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救他!”
那个女声带着无尽的悲凉又极尽恳切,好像是在求她。
铃呦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发现他的神情并无任何异样,便伸出两指,默念口诀,飞快地在肩膀两处点了两下,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她面前有一堵墙。
正当她以为自己可以继续穿墙而过时,脑门却重重地磕在了墙壁上,虽未在墙面上留下半点痕迹,但痛感却是十分真实的。
铃呦捂住脑袋,脚步匆忙地墩墩往后退了两步。
不禁在心底哀嚎着:“我现在虽然不是神,可我也不是人啊,但还是会痛的啊!”
“笨!”
铃呦这会还没缓过来,就只听身边的少年悠悠地骂了她一句。
她回过头一脸不满地瞪着他。
“你凭什么说我!”
“笨还不让人说了。”
“你!我……”
“怎么?”
最后铃呦还是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虽不服气,但她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也不能参与到人类的因果当中,而她这一掌下去,他怕是会死的,虽然他想死也求死,但不管他怎么死都不能是她来出手。
于是她重新挂上微笑,眸色渐冷道:“得,我现在不动你,送走了那个人再勉强多留两天,就等你死了来给你收魂。”
只见少年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铃呦看到他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宋以燃!你既然那么不在乎我,那便如你所愿,我们分手吧!”
这又是从隔壁传来的声音,音量比前面还要大的多,像是从嗓子眼里嘶吼出来的。
手上的元魂镯越发的热了,铃呦只感觉手腕好似都要被烫个洞出来了。
她心下一急,就伸手去拍打着墙壁,可这次却还是一样的,这墙壁是实心的,她过不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少年看不下去了,直接一把拉过了她的左手,扯着她一起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那少年的手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铃呦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穿过墙壁了。
但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带到门外了。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着残骸,而他家的大门还是敞开着的。
铃呦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穿过男人,往房里走去,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人。
只听见门口两人的交谈声。
“宋以燃?”
“我们…吵到你了是吗,我向你道歉。”
“你身体好了吗?”
“你……你知道什么?”
“那晚你晕在门口,救护车是我帮你叫的,最后医院通知你妈来了,我就离开了。”
“那天……谢谢你!”
铃呦听着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地从床头柜拿起了一张照片看着,这照片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蹲在外面捡东西的男人,另一个女人,应该就是刚才跟他吵架的,也是她要找的人。
最后她将照片给揣在了怀里往外走去。
她出门时站在这个叫宋以燃的男人身后,看了一会,眸色微沉,最后直接迈步再次穿过他走了出来。
而宋以燃突然就终止了跟面前少年的对话,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合照,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就直接朝着照片所在的方向扑了上去。
少年看着她大大咧咧地揣着人家的照片走了出来,有些无奈地上前一步,一把扯出了她怀中的照片,紧接着他就被宋以燃给扑倒了。
似是用力过猛,宋以燃在夺过照片后收不住力了,就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彻底晕死了过去。
而少年则是被铃呦一把给抓住了,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少年见到这情况,明显有些急了,赶紧上前去查看宋以燃的情况。
又连忙去自己家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这种情况他不敢动宋以燃,便只能站在这里守着他。
神色愠怒地盯着她质问道:“你干嘛只救我,不救他?”
只见铃呦一脸淡漠地靠在门框上,斜眼扫了扫地上的人,淡然地说道。
“你看我碰的着他吗?再者,他本来也快死了,原本牛头马面明天会来将他带走,现在这样得提前到今晚了。”
按理说她应该是碰不到人类的,因为不能参与到人类的因果当中。
因为是戴罪之身,本就是来人界当差赎罪的,身上被设下了禁忌。
但听孟婆说,从前就有一位上神,犯过这个错,被罚的可狠了。
可是,她能够触碰到面前的少年这个事,还是令她感到有些奇怪的,而且,他似乎以前就能看到她。
这个想法令她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地深沉了起来。
“他,到底怎么了?”
只见面前的少年神色有些动容,完全不似之前的那副想死的模样。
“用你们人类的话术来说,他得了癌症。”
铃呦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回答道。
少年沉默不语。
铃呦见他不说话,便伸手就要去扯他怀里的照片,可是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少年瞧着她的动作,染上了几分恼意:“他都已经快要死了,你还抢他东西干什么!”
铃呦停下手中的动作,也对着他叫嚣道:“谁叫你们这些两脚兽都长一个样,我不拿照片去认认人,谁给那女人收魂啊!”
少年皱眉道:“那你以前是怎么找到人,给人收魂的?”
“大多数都是阎王殿的人安排下来的,但也不乏突发事件,而这次是突发事件,我手上这元魂镯就是指引我的法器,只要生了死念的人,在三公里以内我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今天来你这,我也算是撞邪了,穿墙术都不管用了。”
铃呦说着就开始吐槽他了。
“你不会再用这镯子找人?”
少年冷声质问着。
铃呦抬手举起了手腕上的元魂镯,通体是银色质地上方的中间一段却是玉石,只见上面盘浮着几个形状怪异的骷髅头,甚至隐约还能看见周围微微漂浮着黑色的气体。
“我这元魂镯是法器,对一个人只会起一次效果,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下少年不说话了,铃呦气鼓鼓地也不想说话。
好在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
少年陪同着上了救护车,只见上去之前他边跟着担架走,边在宋以燃耳边说了什么,很快在救护车的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少年手中拿着什么,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款款向着铃呦的方向走了过来。
铃呦站在屋檐下望着身穿一套黑色休闲衣,带着黑色帽子的他,顿时只觉得,这个人,太不真实了。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太阳光的映衬下,几乎是白的发光,高高瘦瘦的有一种病态的好看。
少年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她面前,伸手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了她。
“你要的。”
铃呦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么拔都拔不下来,你是怎么拿到的?”
少年没回答这话,只是继续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递了递,一脸认真的表情看着她道:“救她!”
铃呦站直了身子,接过他手中的相片,没说什么,就从腰间抽出了一张黄符,哗地一下用术法将其给点燃了,随着黄符一起燃烧的还有那张合照,而照片上的两个人紧紧地靠坐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惜很快这些都被火苗给吞没了,最后也只留下一小团灰烬,随着微风飘落在地上。
就在一切都燃烬的那一刻,铃呦赫然抬起头,望向了西南方的某一个位置,双眼放光道:“我找到她啦!”
她双手快速结印,直直地就要往天上飞去,结果还没飞出一米远呢,就噗的一下摔了个狗啃泥。
慕娆瞧着自己的双手,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摔的这一下并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实际性的伤害,但痛感却是实打实的。
紧接着,她又重新尝试了两次,而两次的结果无疑都是以失败告终了。
最后,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瞪向了少年,抬腿朝他走了过去。
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臂,再次施以术法,结果这次很轻松地就飞了起来。
她眸中的异色一闪而过,但这会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低头看着地面上有人朝着天空张望。
铃呦无奈地只能给他施了隐身术,结果还真在他身上起作用了。
这次她眼中含着的是实打实的惊诧。
跟着法术所指引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李栀子,还是少年先看见的。
他伸出手,有些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朝着身旁的人大喊道:“那里,楼顶!她在那里!”
铃呦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于是她带着少年在李栀子所处的楼顶落了脚,少年一落地身影就显现了出来,似乎是法术失效了。
而铃呦则无半点变化,神色自若地环抱着手臂就站在那看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如果身旁有面墙壁的话,她大概率是会靠上去的。
而她手上的元魂镯虽没发出光芒,却隐约的在发烫。
她可以若无其事地看着,但站在她身旁的少年明显忍不了。
他在短暂地怔愣过后,直接着迈大步朝前跑去。
李栀子在此时,却已经站到了围墙的上方,她缓缓地张开双手,像是一双会飞的翅膀。
她就这么站在最高处,俯瞰着她生活了许久的城市,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到脚下所踩着的水泥墙上,落到高楼之下。
少年似乎是有什么预感,当即就大声地朝着她喊了一声:“喂,李栀子下来,上面太危险了!”
李栀子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之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错愕。
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来找她。
她转头看着少年奔向自己,既无喜悦,也无害怕。
只是在看清他的模样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见过你。”
少年微微喘气站立在与她两步之遥的地方,也不敢继续往前了,还是会害怕自己的举动会刺激到她。
李栀子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又联想到了什么,瞬间就挂上了笑容,微微有些兴奋地问道:“是,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吗?”
少年一看就明白这是还有希望的,当即就想要承认下来。
就这一瞬,远处铃呦的声音却赫然飘到了他耳中。
“承认吧,这样,她就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死去,然后再自己去死了。”
少年的表情当即就僵在了脸上,他看着李栀子那包含期待的目光,突然就不敢与她对视了。
李栀子的笑容也缩了回来,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个城市,享受着这世界带给她的视觉盛宴。
也完全没有要再搭理身后之人的意思。
少年朝着她伸出了双手,却完全不敢去触碰她,就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从这高楼大厦的顶楼掉下去。
他双手保持着架在半空中的动作,然后转头,用求助的表情看向了铃呦。
开口无声地对着她恳求道:“求你,救救她……”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他就是觉得她一定能看见的。
因为他知道的,她很厉害……
铃呦这会是已经找到了一面墙壁,姿态慵懒地靠着了。
少年的眼神以及他说的话,她的的确确是看清了的。
但……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各有命,她犯不着去干涉。
毕竟她见的自杀的人多了去了。
少年还在无声地恳求着她,但同时,他也在注意着李栀子的动向,生怕一眨眼间她就会掉下去。
情绪压抑到了极点,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冲着她那边大喊道:“求你了,救救她!”
就在此时,铃呦手腕上的元魂镯的温度逐渐攀升,同时也在不断的颤动着,就算不往那边看,她也知道已经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了。
看了他一眼,她神情有一瞬的变化。
忽而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少年眼见着她的消失,顿时就更加紧张了,但不出五秒,她就又回到了原地,不过是耷拉着眼睛,一脸哀怨的表情盯着他。
少年见她回来了,便立马又要朝她开口求救。
铃呦却只是抬起了手,制止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她收了埋怨的表情,朝着那边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她手腕上的元魂镯不知何时,已经趋于平静,中间的那一小段玉石也恢复了以往的淡水青色。
少年见她再次出现后,就是一副悠闲的姿态,并且完全没有要管这条人命的意思,他也就此,对她失望了,他以为,她会是如同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可,事与愿违。
她至多算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只有他才能够看得见的旁观者……
少年双手紧攥着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他转过头望着李栀子,身体止不住地发颤,眼神充满了无力与悔恨。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就算有她结局依然不会改变,他又一次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他眼前消亡,就如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李栀子转过了头来看着他,双眼真挚,嘴角微微上扬。
“你,是一个好人,但就算是好人也救不了我的,你,走吧。”
“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仍不死心追问:“你为什么这么想死,因为什么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李栀子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这座城市的高空:“我是一个孤儿,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是一个孤儿,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已经在孤儿院了,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活也是普普通通的,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事情能够让我开心。”
说到着她停顿了一下,抬头朝着天空望去。
明明刚才还烈阳高照,可是这会,忽而一阵狂风吹来,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了城市的上空。
李栀子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就这么被风吹得肆意飘扬,而她身上的气场却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可是,我遇见了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说着说着,就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但是,他不要我了,离开了他,我看不见希望,也看不见未来,现在的我只想带着和他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安静的走,就当他还是爱着我的。”
少年安静地听着她的这番话,身上的那股不甘与无力,都逐渐淡了下去,原本带在头上的帽子也被刚才的那阵风吹跑了,头发有些许凌乱:“我也是个孤儿。”
听到他这句话,李栀子的眼中没有半分诧异,她只是看着他:“那我祝你能够找到活着的意义。”
在这一刻,少年仿佛被她给看透了般。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你的,我们是一类人。
少年不愿再与她对视,错开了视线,躲开了她的目光。
李栀子见他这般,怅然一笑,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紧接着她的表情逐渐失控,有痛苦有挣扎有释然,最后逐渐归于平静,她微笑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对这个世界,我曾是抱有期待的。”
话音落下,少年就只见面前的这抹白色的身影,张开双臂,就如同栀子花瓣般,即将在他眼前凋零。
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她,但他却不知道,抓住了又该怎么做,就算这次救了她,下次她不是一样的还会死吗……
她衣裙的一角从他的手心处划过,他是能够抓住她的,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只是在她打算往下跃去的那一刻,他说了一句:“若是,他还爱你呢?”
李栀子愣了一下,站稳脚下后笑道:“那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少年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住她了。
李栀子没有回头,只是淡然的看着天空说道:“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记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了。”
铃呦听着远处两人的对话,感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有些不耐烦地朝着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楼梯口处上来了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婆婆,手上抱着一床红色的被子,不急不缓地朝着前方走去,看起来像是上来晒被子的。
路过铃呦面前时,她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在她眼里她仿佛不存在一样。
铃呦身体往墙上一靠,双手环抱着手臂,嘴角微扯低声说了句:“可终于来了。”
前边的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但是一直往前走着的老婆婆,离得近了,也就看清了面前的这一幕。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站在了围墙上,而一小伙子就站在旁边看着,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诶呦!这是干什么呢!”
她心心下一急,霎时健步如飞地朝着两人奔去,但是抱在手中的大红被子,那也是没有松开半分的。
少年听到声音就朝着身后看了过去,李栀子也好奇地转过了头。
下一秒,李栀子连人都还没看清,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给往后拉了下来,失去了平衡感的她,整个人直直地往身后栽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已经体会到了跳楼的那种感觉,是无力,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是未知也是恐惧。
最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被窝,整个人都被紧紧的包裹住了。
看到这一幕,少年的表情反而更加的凝重了,他看着面前的老婆婆,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见婆婆紧紧地将她整个人都给裹住了,似乎是怕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自己坐到了地上,让她躺靠在自己的身上。
“诶呦,丫头啊,你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呀,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婆婆帮你教训他啊!”
老婆婆说着就朝着少年的后背,装模作样地拍了几下。
少年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受着。
“哎呀,丫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想的开些,人命是只有一条的,你把命给送了可就没有了,世界上也再也不会有你这个人了。”
李栀子像是在听老婆婆的话,又像是没有在听,她眼神有些空洞,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在剧烈的起伏着。
只听老婆婆继续说着。
“丫头啊,老婆子我呀!见过太多新生命的诞生了,每个新的生命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但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是被很多人所期待的,人们为了庆祝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会选一个黄道吉日,请上亲朋好友一起来为这个新生命庆贺,你看,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欢喜的大好事啊,那么多人都在那一天为你庆祝着。”
“你明明是那么多人所期待着的新生命,为什么会想要在这样无波无澜的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呢。”
躺在她怀中的李栀子有了些反应,眼角滑出了一滴泪,隐入了她的发间。
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可是婆婆啊,我是个孤儿,我没有爸爸妈妈的,没有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我的。”
“婆婆,一个人好辛苦好累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猛的起身将身体侧向一旁,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少年跪在地上看着她,满眼担忧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栀子已经很痛苦了,她一直在干呕,却还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双眼猩红,不自控的泪水在脸颊上滑过,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见她如此,老婆婆也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重复着给她拍背顺气。
嘴里却念念有词地说着:“活在这人世间啊,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望着亘古不变的天,踩着广阔无垠的地,伴着的心思各异的人,又怎么会不痛苦呢。”
老婆婆说到这,突然看向了少年。
少年察觉到她的视线一个抬头,就与她对视上了。
老婆婆的脸上的皮肤都已经松垮地耷拉着了,皮肤有点白,但布满了许多老年斑。
看的出来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她的眼眸,却莫名让人感觉清明,似乎能够将人给看穿一般。
他此刻就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下意识的就想要逃避。
可是老婆婆却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你说,让痛苦的人不再痛苦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少年知道她这是在问他,也就直接回答了:“忘记痛苦就不会再痛苦。”
老婆婆将已经停止干呕的李栀子给重新拥了回来,用大红喜被包裹着她。
但却是脸上却是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少年的:“你说的对,忘记了痛苦就不会再痛苦了。”
她看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就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了一般。
少年却不躲不避,就这么迎着她的视线,与她对视着。
老婆婆顺手用红被子将李栀子的脸给盖上了。
少年见此立马就伸手要去揭开。
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摇了摇头道:“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痛苦,但相信我,熬过去了就好了,一切也都会好的。”
少年的手被她给紧攥着,他的力气其实敌不过她,但听到她的话,却莫名的想要相信她,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松懈了下来。
老婆婆趁着少年失神的片刻,朝着身后的墙角处看了一眼。
铃呦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但老婆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中带着些许淡漠与疏离。
随后就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迈着小步朝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少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都还在朝着那个方向看着。
铃呦见她走后,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少年面前说道。
“她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少年有些不解,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被红被子盖着的人。
“走了的话,她怎么办?”
铃呦垂眸看他,顺带着视线朝躺在地上的人扫了过去。
“既然做了局,那总要有人来收场。”
少年听到她的这句话沉默了,在过了半晌以后,他这才站起身来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铃呦见她走后,这才蹲在了李栀子的身旁。
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
……
李栀子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环顾了四周一圈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好像是天台。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了。
坐起身来后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整个人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时,却感觉脚踝处传来了一阵刺痛,她撩起裙摆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后脚跟刮伤了一片,不过血迹已经干了,但伤口处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怖。
她尝试着走了两步,觉得有痛感传来,每走一步都在拉扯着伤口,她再次看了眼伤口,又有丝丝血迹开始冒出。
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立即就朝着四周张望着,最后在一处的围墙边看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艰难地迈着小步朝着前方走了过去,好在几步就走到了。
蹲下伸手将手机给捡了起来后,这才发现手机屏幕碎了。
她摸了摸碎裂的手机屏幕,有些后悔没有花钱贴个钢化膜。
顺手就按住了一旁的开机键,还在心里祈祷着一定不能坏啊。
在过了好一会儿,屏幕亮起时,李栀子的双眼也亮了几分。
算是意外之喜了,好在还能开机,还能用。
只是手机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像是被刷了机一样,恢复了出厂模式。
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当一回事,可能就是摔坏了吧,只要还能用就行,她不挑的。
打开手机后就站了起来,在围墙处撑着身体往前方望去,看着这地方她只觉得有些熟悉,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睡在这里,但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经常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有时候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
望着不远处的天空洒下一缕缕的阳光,乌云逐渐被驱散,阳光重洒于高楼。
看着这一幕,李栀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
李栀子来到了市人民医院,其实离她最近的是一家私立医院,但她还是走上一段路来了市人民医院,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挂了个号,她就自然地乘坐电梯去了,顺手按下了六楼。
电梯门本来都已经要关上了,又突然打开了,这次进来了很多人。
本来站在门口处的李栀子就这么被挤到了中间的位置,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到了三楼,这群人又全部蜂拥而出,她也连带着被挤了出来,进进出出的人多,等她被挤出来又进去的时候,电梯突然发出了滴滴的声音。
她有些尴尬地跟大家道歉后,就退了出来。
站在电梯前,看着两边的数字都在缓缓上升着。
直到有一边的数字升到了18,并且停留在18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转身看去,才发现这层楼是手术室。
就这一眼,她竟然不自觉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
走到一处转角她停下了脚步,朝着另一边看去。
只见,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正低头推着手术床,被迫停了下来,而那上面正躺着一个人,却是被白布给盖着的,四周围着好几个趴在那人身上嚎啕大哭着。
有一年纪稍长的妇人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般,一把掀开了那人盖着白布的脸,紧接着,她的哭声就更大了。
李栀子站的远,根本就看不清,但见到这样的一幕,她也难免动容,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所以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经历这样生离死别的痛苦吧。
那边哭了多久,她就在转角的墙上趴了多久。
直到医生和护士拉开了围着那人的人,这才继续推着手术床往前走,是往她这边来了。
她低着头立在墙壁边,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躲在这看着别人失去亲人的一幕,应该是会被骂的吧,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在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躺在手术床上那人的脸。
他……长的很好看,但脸色苍白,唇上也已经没有任何的血色了,看起来其实就跟睡着了一样。
但时间就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这张脸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可明明,她不认识他啊。
一行人走过了好久,李栀子都还站在原地回想着那张脸,回不过神来。
直到被人给轻轻拍了拍,她这才反应过来。
脸上一片湿意,她抬手擦了擦,这才看向面前的护士小姐。
护士主动问道:“这位女士,你怎么了?”
李栀子朝着她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走错楼层了。”
说着她就将手上的挂号单展示给她看。
护士接过看了一眼提醒道:“急诊在一楼,你怎么还跑到三楼来了。”
说完还往前指了指:“电梯在那边,去一楼找急诊科就行。”
她说完后就着急地走了,似乎还有事要忙。
而李栀子整个人却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去六楼呢?
她走到一楼去急诊包扎完以后,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恍惚惚,在路过一处指示牌时,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只见她看的那一栏上面写着几个字。
6F精神科。
她看了一眼后,眼眸微微颤动,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最后也只是低下头走了。
回到家后,她在门口捡到了一个相框。
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照片,上面的美景占了一大半,自己占据了另一半,而照片上的自己笑地明媚又幸福。
幸福?
她被自己想的形容词给逗笑了,其实也忘记是什么时候拍的照了。
轻呼出一口气后,从花盆下翻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先打开了台灯,这才将相框摆在书桌上。
她转身从从书柜里拿了一个新本子,为了防止以后又忘记什么,所以决定要开始写日记了。
只是在决定动笔时又不知道写些什么好了,在这时她忽然又想到了在医院见到的那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心也跟着往下坠了几分,她右手捂着心口处,左手轻握起一个拳头,低声祈祷道。
“虽然不认识你,但祝你一路走好,希望下辈子一定要开心幸福。”
不知不觉眼泪又掉了下来,打湿了笔记本的第一页纸张。
看到泪花逐渐在纸张上散开,缓了好一会,这才有了动笔的想法,因为脑海里浮现出了有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写另一句。
在她低头动笔时,桌面的相框上在她的另一边却悄然浮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照片上的他抱着她笑得很幸福。
在李栀子抬头的那一刻,他却又再次消失了,照片上只留下她一个人。
李栀子看着笔记本上自己写的话非常满意,抬眼就看见了相框里的自己,嘴角上扬地与照片里的自己对视着。
……
“我叫李栀子,为什么是栀子,因为院长妈妈希望我们活的像鲜活的花儿一样,美丽又灿烂。”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栀子,但总有人会喜欢栀子。”
……
凌晨三点,月亮悬挂于高空。
铃呦和少年正走在路上。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看起来是一脸的疲态。
少年倒还是平时看到的那副无情无欲的样子。
按铃呦的话来说,就是要死不活。
铃呦有些累了,这跟着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
她有些哀怨地看着少年。
要不是她飞不起来了,不然指定就嗖的一下就飞到他家了。
至于为什么要跟着他。
那是因为他快死了,她还等着给他收尸呢,解决了他,自己也就能飞升了,那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剩那么两天了,还是能坚持下来的。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走过那么长的路,以往都是飞来飞去的,虽然不是肉体凡胎,但就算是神仙也会累啊,更何况她还不是。
铃呦走着走着脑袋就耷拉了下来,她斜眼瞥着他抱怨道:“你家和她家为什么相隔这么远啊,我们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吧。”
少年比她要高出些许,他视线微微往下看着她,淡淡道:“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感情,跟在天台求她时,简直是两幅模样。
铃呦走到这会是已经彻底地走累了,她扒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想救她?是因为那个人吗?”
少年停下了脚步:“不是我救的。”
铃呦松开了他的手臂,小小的傲娇了一下,但也还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帮她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
少年这话问的直白又认真。
铃呦往前跳跳转了半个圈,回头看着他笑道:“你猜呀!”
夜风轻拂过,带起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头上的发饰也随着她的动作在摆荡着。
少年看着她,神色稍稍有些恍惚。
“你不是神?”
听到他的问题,铃呦停下了动作,撇撇嘴道。
“当然不是了?”
“那你是妖怪吗?”
“嗯?你故事会看多了吧,不是神就一定是妖啦?”
“那你到底是什么?”
瞧着他这架势,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感觉。
但硬要她说,她其实也答不上来,因为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最后只得勉勉强强用人类世界的话,回答了个:“预备神。”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铃呦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了。
“预备?神?”
少年似乎也不太能理解她的话。
铃呦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我以前好像是个神,但犯了重大错误,所以就被罚了,记忆也被抹去了,后来就到地狱报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仔细算算,再送走一个人就完成任务了。”
少年问道:“随便一个人吗?”
铃呦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是送走一个死人,准确的来讲是主动失去肉体的魂魄。”
听她这么说,少年迟疑了。
“所以说,今天她走了的话,你就飞升了。”
“飞升?额……你也可以这么说吧。”铃呦其实不太认可他的这个词。
她本就是神,何来飞升之说呢,神各司其职,只有神陨落了,才会入轮回后重新回归神位,神是生生不息的,神永远是神,不像人类,只要入了轮回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人类是女娲上神造的,而神是天地之灵气滋养出的,从根本上就有着很大的差异。
而人类世界所知的飞升的神……
“你以前是哪位神,犯了什么错误被罚了?”少年追问道。
“不知道呀,都忘记了,但听冥界的官差们说神都是理性的,不像我现在这个样子,神有神的样子。”铃呦回忆着以往听来的那些话说着。
“那神是什么样子?”
听到他问这个问题,铃呦想了想,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这样?”
少年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偏过了头:“你同我一个人类说这么多,真的没关系吗?”
铃呦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反正你过两天不是要死了嘛,再入轮回你就没记忆了呀,到了冥界的话,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这番话倒是也没什么问题,少年听来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生死在人类看来是最最紧要的事,在她看来却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人类的生死,你们是如何看待的?”
“我们看待的话,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动不动就去死,冥界已经够忙了,而且你们这样的会积累业障,一次只会比一次的路更难走,或许你们没见过那些努力活下去的人类有多不容易。”
铃呦是很认真的在跟他说这些话。
少年也看出来了,不过也只是扯唇淡然一笑。
“我不懂?”铃呦突然莫名其妙的地朝他问了一句。
少年没看她:“我没说。”
铃呦凑到他面前:“可是你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
少年依旧不搭理她。
“不如好好活着吧,活着比什么都好。”铃呦站直了身体,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就一眼,少年便错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
明显不想交流这个话题。
但铃呦却不打算放过他:“我不明白,你那么想死,今天为什么还要救她。”
少年抬头望向天空中悬挂着的明月:“她还有希望,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铃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悠悠道:“你不也是一样。”
少年低下头向前走去,不愿再回答她的话。
铃呦看着他的背影,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让她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跟其他人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看了他半天铃呦都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她应该也不用现在就跟着他回去,大不了第三天的时候恢复了再飞去找他就行了。
少年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她没跟上来,于是又返回来了。
铃呦看着他,皱了皱眉:“你还回来干嘛,我不想走了,等你死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好吧,到那天应该就可以飞了,我会早点来找你的,你可别先死了。”
她还不忘叮嘱他。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执着。
她不看他就是的了,反正她可走不动了,想着也就移开了视线。
下一瞬,少年就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我背你。”
铃呦只觉得他有些固执,倒是也没客气,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
“走吧。”
她趴在他的背上对他说着。
少年瞧着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确认了她是已经在他背上了,但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任何重量,或许说像棉花一样轻,能感觉到她,但是没有重量。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往前走去,甚至托着她的手都像是摆设,因为背上没有重量。
铃呦看着旁边流窜着的车辆,有些奇怪的问了句:“你为什么不能带我坐车?你们人类不是可以打车的吗?”
“出门急没带钱。”少年淡淡地回答着。
“你们不是有手机吗?”
“有几天没用了,忘记丢哪去了。”
“哦。”
在两人的对话间,少年走着走着整个人不自觉地就直起了身子。
他这样铃呦却只觉着难受:“诶,你别这样啊,我都直接变成坐着的了。”
少年听她埋怨,这才弯下了腰。
虽然他难受,但是铃呦确实是舒服多了。
不自觉地来了一句:“也就你们这些善良又老实的人,才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沼泽地。”
“有错吗?”少年低声问着。
铃呦摇了摇头:“没错啊。”
至此,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
铃呦虽然不需要睡觉,但也是需要养神的,她就这么趴在少年的后背上闭着眼睛,彻底关闭了六识。
所以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段路有多少人朝着少年投去了异样的眼光,也不知道路过多少对他指指点点的行人。
只待她恢复元气后,少年也停下了脚步。
铃呦趴在他背上向前看去,才发现,这并不是他住的那个地方。
当即就问道:“来这干嘛,你不回家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将她给放了下来。
铃呦也就顺势松开了环着他脖子的手。
看着他站了起来,但腰却半天都直不起来,还得用手扶着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脸上带着笑意,却是不怎么敢让他看见的,只得躲在后面偷偷的笑。
少年察觉到她在笑自己,只朝着她投去了一记眼神。
莫名带着些哀怨。
就好像在说:“你还好意思笑,我这样都是因为谁。”
铃呦与他对视一瞬就不敢再笑了,只是唇角还是有些压不下去,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将头往旁边一偏,就瞧见前方似乎是一个铺子,昏黄的灯光从里亮起,洒到了外面,整条街道就那处最亮。
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铃呦单手掐诀后并掌,缓缓在眼前划过。
……
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还是看不太真切,便有些泄力了。
身旁的少年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看着,呢喃出声。
“五点了。”
铃呦看了眼月亮所在的方向,又看回他:“你怎么知道?”
少年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铃呦不解,也跟着他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到了铺子前面。
这时铃呦才明白,这家伙看来是肚子饿了,一大早就到早餐店来了。
少年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少女走了过来。
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少年说道:“你来啦,今天很准时嘛!”
少年回:“你也很准时。”
少女回他一个微笑,却又带着丝丝苦涩:“每天都是如此。”
铃呦本来是坐着看着他俩的,但好像还没彻底恢复,也就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
少年四处张望了一眼,问道:“她呢?”
少女不答反问:“你到底吃什么?”
话语间已经带着不耐烦的情绪了。
见她情绪有些不对,少年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两碗粉。”
少女微微挑眉:“你吃的完?”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少女又瞥了他一眼,这才往里走去。
少年抬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铃呦有些累了,刚才一直听着两人无聊的对话,便用双手撑着桌子上托着脑袋。
但这会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点两碗干什么?我不是人,不吃东西的。”
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吃。”
铃呦没再管他,继续托着下巴待着。
不过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觉得店面装修的还可以,但是这桌子凳子腿看起来似乎都不是很牢固,像是被什么砸过一样。
但不关她的事,她也不会多想。
没过多久,那少女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粉过来了,这碗放在了少年面前。
没过多久,就又端来了一碗,还是放在了他面前。
但是这碗却被他给推到了铃呦面前。
铃呦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少女也觉得他有些怪异:“你放这干嘛,还要占个位置,待会来吃早餐的人多了就没有位置了。”
少年掰开筷子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默默道:“我花了钱的。”
少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之前一次性放了好几百块钱在这的。
这会来早餐店的人没几个,她见父母在忙大概不会管她,就直接坐到了这个放着碗粉的空位上。
从少年的视角看来,就是少女坐在了她的身上,并且逐渐与她重叠。
当少女整个人穿过铃呦的身体时,她手上的元魂镯也就跟着发烫了,并且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蓝光中游荡着团团黑气。
她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腕上移开,当她正视前方时,整个人就陡然地往后飞去。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少女背后挂着一个少女?
这个形容非常贴切,就是挂在她背上的。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背上那个不是人,但也有些奇怪,就算是个魂魄,这眼神也太空洞了,而且她为什么会挂在活人的背上,这并不符合常理。
有着一些思量,她眼神也逐渐变得暗沉了起来。
察觉到她奇怪的行为,少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继续吃粉了。
坐着的少女也顺着他的视线,朝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有些奇怪。
“你刚才在看什么呀?”
少年这次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没什么。”
少女只觉得后背有些凉嗖嗖的,便又往后看了一眼,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铃呦的视线从少女身上转移到了少年身上,看着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而手上的元魂镯也越来越烫了,她回过头,看着面前少女的背影。
呢喃道:“也不知道是我没有恢复,还是你藏的太深了。”
元魂镯和她本就是一体的,它是她的法器,她没有彻底恢复,可能也就没有那么好使了。
少女对着他笑得灿烂:“说起来,你也有好长的时间没有来了吧。”
少年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她:“前天到今天,时间很长吗?”
“啊。”少女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最后似乎是想起来了。
“噢,我记起来了,你前天确实是来过的。”
她笑了笑:“不是老话说的好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就是这样吧,或许你天天来,我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少年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
少女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她在想着什么。
这时铃呦走到桌前的另外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她看着少年道:“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少年继续吃着,面前的这碗已然见底,他看了她一眼,又将另一碗拉到了自己面前,继续低头吃着。
一口咽下后,低声说了一句:“就是你所看见的这样。”
少女听到他的声音回过了神来:“你说什么?”
少年摇摇头:“没什么。”
她见他已经在吃第二碗了,便主动说道:“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他没有搭话,她自顾自地走了。
铃呦觉得有些好笑:“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咯!”
少年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我背了你。”
“我求你背的啊?”铃呦盯着他,第一次有这种怒意上头的感觉。
他这话说的,她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是吧。
“不是,少年否认。”
铃呦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那边少女的后背上,她开口:“她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的到吧?”
少年点头:“不知道,看得到。”
铃呦没想帮自然也就不好奇了。
但少年却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只是盯着她看着。
她避开他的视线,淡笑道:“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却还想拯救别人,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少年沉默了没有搭话。
铃呦继续说着:“人世间的事情已经不用你去管了,你只管等死就行,于你于我都好。”
“做不到。”他也是淡淡的一句话。
她扯唇:“好啊,你行你上,人你自己救!”
少年又不说话了。
铃呦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坐到少年对面,跟他打着招呼。
“你好,我叫苏瑾,是苏安的哥哥。”
少年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铃呦也看着苏瑾。
苏瑾回头看了眼苏安所在的方向,见她正在忙着,一时半会的可能也不会过来。
这才开口说道:“你是苏安的朋友吧,我经常看到你来,她会主动找你说话,还有……”
他沉默了一瞬,这才继续道:“还有青颜,易青颜,经常在这帮忙的那个女孩子,你见过的。”
少年回:“不算。”
他虽然经常过来吃早餐,也认识两人,但也仅仅是一些简单的交谈,所以也算不上是朋友。
而且,他极少会见到这位自称是苏安哥哥的人,印象里在这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苏瑾正准备说的话,就这样被堵在了喉间,这会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少年没有管他,而是看向了她。
铃呦直接选择无视。
苏瑾纠结了一会,似乎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开口道:“我有事想求你帮忙,你这大半个月也一直都没来过,现在也只有你才能跟安安说的上话了,她也只愿意跟你说话。”
“易青颜……”
“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安带着愤怒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苏瑾猛的回头,见他妹妹一脸的怒意,正站在他的身后瞪着他。
他有些心虚,便讪讪地闭了嘴,站起身来赔笑道:“你们聊,你们聊哈!”
在路过苏安之后,他转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到这,铃呦其实也有些好奇了,虽说人的好奇心强烈,但神也不例外,多少都是有些八卦的,就更别说她了。
但她不准备帮忙,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探究。
想到这,她瞟了少年一眼。
苏安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安静,她低着头,没人看的见她此时的表情。
再次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
……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铃呦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
他们并肩走着,直到苏安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
少年也停住了脚下的动作,面无表情转头看着她。
苏安主动开口:“易青颜……她……”
少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铃呦却在旁边有些着急了,她拍了拍少年,小声催促道:“你接话呀,接话她就告诉你了。”
少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还是没开口。
铃呦原本是站在苏安身后的,虽然她身后的东西她不会害怕,但着实是看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渗人,所以她还是默默地移到了少年的身旁。
实话实说,她在看到这东西第一眼时,其实是被吓了一下的。
虽然有些丢脸,但只要她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她盯了少年一眼,完成这个任务后,她应该就快要恢复神职了吧。
到那个时候,应该就不会觉得这东西渗人了,她微微侧头又朝苏安身后看了一眼,却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
该怎么形容呢,就跟人类的破损般的病娇娃娃一样,没有任何生气,看着就觉得不适。
到下边倒是能经常见到,所以她平时也不爱下去。
没事也就只在上边溜达溜达。
她看着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刚才的种种情绪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一脸凝重地走到了苏安身后。
双手掐诀,最后止于她的印堂穴。
只见她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还是有反应的,说明魂识未散。
铃呦所担心的事情虽然没有发生,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术法有所变化,但最后还是定在了同一个位置。
在术法落定的同时,她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易青颜这一生所发生过的一切,她皆感同身受。
……
而苏安在沉默良久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些事情她谁都没说过,就连哥哥都不知道。
“易青颜她,背叛了我。”
……
“青颜收拾完,我们今天去哪玩呀,我爸给了我们一人五十呢。”
苏安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
易青颜擦桌子的动作一顿,她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苏安,笑容有些僵硬。
“安安,我可能去不了了。”
苏安疑惑:“为什么呀?”
她拿过易青颜手上的抹布,直接往一旁丢去。
易青颜不太敢看她:“下午,我奶奶就要来接我了。”
“我打算……”
她的话还没说完,可是苏安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打断了她。
“别说了!”
易青颜家里条件非常好,父母都有各自的公司。
但一年前她离家出走了,跟父母断绝了来往,还是苏安在路上捡到了她并且收留了她。
奶奶知道她在这后,就给她在这附近买了一套房,让她跟苏安生活在一起了。
易青颜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跟苏安相处的非常好,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她原本以为两人可以一直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是现在,易青颜居然要离开她。
听到这个消息,苏安的第一反应是无法接受。
她带着失望的眼神看向易青颜,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都哽在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她明明是想挽留她的,但就犟着一股劲在心里,怎么都开不了口。
易青颜见她哭了也有些着急了,抽了纸巾就要去帮她擦眼泪。
“安安,我还没说……”
苏安一把推开了她的手:“你要走就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是个急性子,脾气一上来也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也不想再看到面前的这个人了。
她转头就朝着大马路上跑去,跑了好一段路,刚好遇上红灯,她及时刹住了车,结果下一秒一辆大货车就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这一幕有些惊险,但同时也让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离去的大货车留下的车轮印,短暂的迷离了一下。
站在这个路口她没有动,反而是一直回头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可惜,她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她想要等的人。
苏安知道她不会来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好久好久,久到太阳都彻底落山了,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等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
她家在早餐店楼上,所以回家也是会经过的。
但让她奇怪的一点是,这大半夜的店里居然还亮着灯,这让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她也就朝着早餐店的方向走去。
结果看到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
原本整洁的早餐店,这会已经杂乱不堪,所有的餐桌和餐椅都被砸了个遍,有一些都已经不成样了。
母亲坐在地上哭泣,父亲和哥哥一脸凝重的表情正在处理着地上凌乱的东西。
苏安很生气,冲到父亲面前大喊着:“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看她。
就在这时,苏安看见了站在外边不远处的易青颜。
她笑得一脸得意,身边还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就这一眼,苏安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冲上前去质问她:“易青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结果得到的却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苏安被打的站不稳,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手臂和膝盖都是结结实实地被擦伤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又重新站起来,冲着她怒吼咆哮:“易青颜!你没有心!你个白眼狼!”
“是谁把你给捡回来的!现在你就这么对我家的吗!我们家难道待你不好吗!”
“易青颜!你贱不贱呐!”
又是一个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这一次的力道足够重,她整个头都偏了过去。
刹那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嗡鸣声,这一次她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后来我是从医院里醒过来的,我再也没有见过易青颜。”
“再让我见到她,这两耳光我是一定要给她还回去的!”
苏安说的咬牙切齿的,足以见得她对易青颜的恨意达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少年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铃呦在这时也收了术法,易青颜生前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她淡淡地扫了苏安一眼。
苏安却好似有所察觉,转头就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但她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莫名地觉得从背后泛起了阵阵凉意,忍不住地抖了抖身体。
少年趁着这个间隙,回过头看着铃呦,虽然没有说话。
但铃呦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次,她并不想帮这个忙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
她的声音落入少年耳中,霎那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苏安久久没有听到少年搭话,她冷笑了下。
“呵,你说奇不奇怪,她都已经这么对我了,可是,我居然对她恨不起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应该要恨她的吧,但每当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痛。”
她说着说着,眼中的最后一点亮光都随风消散了,化作两滴泪珠落入泥土之中。
铃呦看着苏安,眼中多了几分思绪。
在苏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出几步后。
铃呦双手使出术法,将她落下的两滴泪重新凝聚了起来,泥土落回地面,两滴泪汇聚到了一起。
她伸手,将它托在半空中。
少年没有去管苏安,反而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她的动作。
铃呦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尽管你有一颗圣母心,但也没有办法改变一些既定事实,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这个谁当中,自然也是包括她的。
话音刚落下,天空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少年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雨水却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铃呦抿唇拉住他的手臂:“送送她们吧。”
不断有雨水从少年的下巴处滴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就不去了,我这辈子送走的人太多了。”
少年拒绝了她。
铃呦觉得他有些好笑:“一心求死的人,居然也会恐惧面对别人的死亡吗?”
少年转身背对着她:“你不是人,你不懂。”
铃呦没空管他,看着越走越远的苏安,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苏安走在前面,步伐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慢。
铃呦这时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她的身后这么跟着。
过了好久好久,铃呦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就知道,那样的一幕要重新上演了。
她单手掐诀,算着时间。
而苏安则一步一步地往马路中央走去,她背着易青颜,像是背了一个人形娃娃一样。
远方传来了专属于大型汽车的轰鸣声,雨势也越来越大了。
大汽车车速越来越快,有一种刹不住车的势头,雨也从中雨逐渐转成了大暴雨。
谁都看不清谁。
暴雨声,汽车鸣笛声交织在一起……
在关键的一刹那,铃呦以最快的速度施法,传向空中:“现!”
随着术法的黄色光芒,一道闪电劈向了苏安。
闪电来的快去的也快,闪电应声消失后,苏安也如散了架的人一般,倒在了地上,同时一直挂在她背上的易青颜也与她分开了。
易青颜的眼神逐渐开始聚焦,虽然此时的她只是一个魂体,但她也是能看得见东西的。
在这时,一辆大汽车在她面前呼啸而过,而车轮的前面正是……
她瞪大了双眼,直直地扑向了倒在她面前的苏安,但她没有实体,她碰不到她。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大货车的轮胎无情地碾压。
“不!!!”
她怒吼出声,但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看到这样的一幕她很难受,但是无从发泄,没有跳动的心脏,也没有带着温度的眼泪,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悲凉。
她朝着苏安爬过去,试图将她给拼凑起来,但她做不到,因为她什么都碰不到。
她的双眼逐渐泛起猩红,原本可以穿透她身体的雨水,都因她浑身散发出的气焰而避开了她。
她跪趴在地上转头看向了铃呦,她眼神凶狠地朝着她怒吼道:“是你!都怪你!”
铃呦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只觉得这易青颜的声音好像没有印象中那么好听了,这会就跟地狱里关着的那些个老家伙没什么区别。
易青颜发狠似得向着她飞扑了过来,铃呦一个闪身轻松躲过了。
可她却好似还是不放弃,又要向她扑来。
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被什么给吸引了。
铃呦尽管没有回头看,也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
易青颜不再执着于攻击她了,身上的气焰也顿时消失了大半。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到马路中央,是苏安倒下的位置。
一个虚幻的身影,从苏安倒下的地方坐了起来。
易青颜冲过去抱住了她,这一次是真实的触碰,她能够碰到她了。
这个认知既让她欣喜,又让她难受。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永远碰不到苏安,只要她能够好好的活着。
但……终究事与愿违。
苏安也紧紧地抱着她。
但还是放了狠话:“易青颜!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甩你两巴掌!”
她的声音带上了些哭腔,明明是想哭的,但是却没有眼泪流出。
苏安呆呆地摸了摸脸,冰凉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嚎哭的声音更大了:“青颜,我们是不是都死了啊?”
易青颜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是的呀,我们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苏安停止了干嚎,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松开易青颜瘪着嘴:“青颜,我们都死的好丑啊。”
还不等易青颜搭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的,我们都是第一次死,等下次就有经验了,下次死的时候一定要好看点,最起码……要完整的。”
易青颜原本还存着一股气,但听到苏安的这句话她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果然苏安就是苏安,但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如此乐观,就是在遇到一些小事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苏安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无所谓道:“反正死都已经死了,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了。”
她说完,还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满地的自己。
易青颜安慰她:“不用太在意了,我也是这样的,有我陪着你呢。”
苏安笑着笑着就又哭脸了:“你还有我给你收呢,我说不定就没有了。”
易青颜没有接她的这句话,因为她想到了苏安一个人在马路上……
当时的她就在一旁看着,看着她边吐边小心翼翼地……
到这会,易青颜身上的气焰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雨水肆无忌惮的穿透两人的身体。
苏安抬头看了眼天空:“那天没下雨。”
“我比你惨。”
苏安说完就笑了。
易青颜也跟着笑了。
不被爱的孩子总是会更惺惺相惜……
铃呦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死亡于她们来说,似乎只是剥夺了哭的权利。
这样又何尝不好呢,日子久了会将痛苦淡忘,也会忘记宣泄痛苦的出口,久而久之便再也不会有痛苦的感受了。
哭只会让痛苦更痛苦,真真切切地体会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哭到不受控的感受,而这种痛苦是会被永久记住的。
……
少年找了个地方一坐就是好久,最后他淋着雨走回了早餐店。
……
早餐店已经收摊了。
他看着那对忙碌收拾的夫妻,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是辛苦劳作后有所收获的笑容。
妇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数了数今天赚到的钱,数了第一次她停顿了,又接着数了好几次,表情越来越凝重。
男人这时凑了上去。
妇人将他给骂了一顿,男人赔着笑哄了哄这才哄好。
最后两人又继续收拾去了。
……
“怎么少了一百块钱!你最好给老娘解释清楚!”
“诶呀,那安安不是要钱嘛,就给了她和那丫头一人五十。”
“给那么多干嘛呀!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要用那么多钱,拿了钱都不做好的用,老娘赚钱多辛苦啊,你也是个败家玩意!”
“那丫头奶奶昨天来了,又给了十万呢!”
“真的?”
“骗你干嘛,钱在家呢,回去给你看!”
“那下次不许给了啊,最多就十块!”
“好好好,都听老婆的!”
……
画面一转,还是这个早餐店,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是那对夫妻,但今天多了一个人,他们的儿子。
那妇人往他手上塞了两百块钱,带着满脸的笑容。
……
此时少年已经看不下去了,发了狠地往回跑,一直跑一直跑……
……
铃呦看着两人面对面笑得开心,虽然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打断她们,但是她也不得不那么做。
她走上前去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该走了。”
易青颜先看向她,朝着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颇有厉鬼的样子。
苏安看向铃呦时却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该死的人本来就是我吧。”
“对。”铃呦回答她。
“青颜那天如果不推开我,她就不会死,会好好地活下去对吧。”
她的声音愈发的沉重,刚才轻松惬意的气氛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听到这句话,铃呦朝着易青颜看了过去。
“是也不是。”
因为按照她的命格来说,她的这一生其实都不会顺心顺意,一路上坎坷颇多,这是在偿还前世的旧债。
易青颜朝着铃呦吼了一声:“你别再说了!”
说完她又立马转头紧张地看向苏安:“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苏安,没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再快乐了,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的。”
苏安也想到了她见到她的那一天,如果不是被自己刚好碰到,并让哥哥将人给送去了医院,她恐怕……
苏安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
铃呦却不再给她们这个时间。
“你们都已经死了,生前的事又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难道你们还能活过来不成?”
她看着苏安很直白地挑明了。
“易青颜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对吧,她的死给你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和伤害。”
“从那天起,你就已经在想着怎么去死了。”
苏安低下了头,沉默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铃呦又看向了易青颜:“而你,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你做不到附身于她,便篡改了她的记忆,不惜借用厉鬼的阴气,永远和她待在一起。”
“但你忘了,你是不能见太阳的,可苏安是人,她需要阳气。”
“就这样,你一天不如一天,直至意识消散。”
易青颜收起刚才的所有情绪,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铃呦见她们跟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最后只道:“因果往复,循环不止。”
“今日点醒你,只是不愿你们生生世世都如此纠缠下去。”
“生人与死人本就不应该置于一处,这有违天道。”
易青颜低声说了句。
“你今日若不将我唤醒,苏安这辈子是不是就能好好的过完这一生了。”
“有因有果,该她死的,不是你能够替代的了的。”
铃呦看着天空再次落下一句:“你们该走了。”
她们皆沉默着看向彼此。
铃呦在此时摊开掌心,破开那滴泪,一分为二推送至她们体内。
易青颜和苏安眼睁睁地看着那滴水一样的东西进入,她们的魂体颤抖了一下。
她们对望了一眼。
“生人泪入死人魂。”
“这等因果可是你能够承担的起的?”
一道声音从天空中传来,话音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停留在了半空中,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们。
苏安和易青颜都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铃呦看着面前的家伙笑了笑:“刚好你来了,那就送她们一程吧。”
雷神睨了她一眼,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铃呦挑起一缕发丝在手上卷了卷,斜眼看他:“我听说,你好像欠了我的人情。”
“这一道闪电下来,第一个人情你已经还了,这第二个嘛,就是送她们上去,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毕竟我的人情都不是那么好欠的,既然欠了,那就得还不是吗?雷神。”
雷神依旧站在高位看着她:“将人送走不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为何还需要以还人情的名义让我去做?”
铃呦收了笑,淡淡道:“因为,我没时间了。”
听到这句话后,雷神落了地站在她身旁。
他没有开口,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值得吗?她们已然存了死志,又结下如此因果,接下来也不过就是三世为牲畜后彻底消散。”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你为何非得救下她们。”
铃呦抬头看他,笑得灿烂:“因为,我是心软的神啊。”
雷神却并未因她的笑容而有丝毫变化,只斥责了一句。
“愚蠢!”
他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连带着天空也是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随后他大手一挥苏安和易青颜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他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不欠你的了。”
铃呦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微微敛眸。
“人呢?”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她耳中,却没有现身。
铃呦慢慢悠悠道:“送走啦。”
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道:“那你让我如何交差,那是要入了畜生道的!”
“西南方,你将那家伙带下去交差。”
铃呦伸出指出,眼神也幽幽地定在了某个方向。
声音的主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也还是应下了:“行吧,那厉鬼作恶多端,也该收走了。”
他似乎是走了。
四周也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她既做出了选择,那这沉重的因果,也该由她来担着。
铃呦面无表情地开始双手交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乍现,在光芒消失之际,一道身影也倒在了地上。
她口中呢喃道:“下辈子,就好好活着吧……”
当少年匆忙跑来时,看到的只有倒在地上的铃呦。
以及前方马路上,那满地的狼藉。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她们走了。
少年没往马路上看,他只是默默地蹲下,将倒在地上的她给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去。
还是跟背着她的感觉一样,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但是,没有任何重量。
……
“奶奶,我不想回去!”
“由不得你!”
“为什么!”
“你是易家人,就由不得你不能任性!”
“我跟他们已经断绝关系了!我现在过的很好!”
“苏安父母收了我那么多钱,自然是要让你过的好些了。”
“您给了她们钱?”
“呵,你才明白吗?离开易家,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连现在你口中所谓的好的生活都过不上。”
“我不需要,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赚钱的!”
“那你不想想苏安吗?她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若不那么执拗,兴许也是可以跟着你一起沾光的,不用走她父母的老路,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也只有那么点钱。”
“……”
“我可以跟您回家,前提是,要带上苏安。”
“可以,只要你愿意回家,就永远是我的乖孙女。”
……
恍惚,陌生,熟悉……
铃呦缓缓睁开眼睛,恢复了六识。
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她感到有些无力。
还是消耗的太多了。
她撑起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少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正盯着她。
铃呦忽然笑了笑,只是这笑中带着些许悲凉。
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但可以知道的是,她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她凝聚内力于手,抬眼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又有些无力地放下了。
“看了多久了?”
她没看少年,但很明显这句话就是在问他。
少年没有回答。
铃呦转头看向他:“不会就这么看着,一直没睡觉吧?”
尽管一直昏迷着,但透过厚厚的窗帘看到外面的天光,她也是能够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少年还是在看着她,没有说话。
铃呦这会都已经在怀疑,他到底是在发呆还是在看她了。
她下床,走到他的面前俯身下来与他对视着。
少年无神的眸子,逐渐聚焦在她的脸上。
铃呦勾唇:“原来是在发呆呀,可是,你不是我,一直不睡觉,可是会死的哦。”
少年看着她的笑容,也不禁跟着扯了扯唇。
铃呦看见他的笑,自己也笑得更加灿烂了。
“笑起来可真好看。”
这次少年给出了回应。
“嗯。”
铃呦透过他的眼眸,看见了什么。
“你现在很开心嘛!”
少年收了笑:“没有。”
“骗我,开心就开心嘛,还不好意思说啦!”
“没有。”他再一次否认道。
铃呦不乐意了:“泥巴捏的脑袋就是很容易看穿呀,最起码,小心思可能看不穿,但情绪什么的,是最容易被看透的了,你还不承认。”
少年避开她的视线:“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她觉得这人有些执拗,便点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泥巴捏的吗?”
少年回过头瞪了她一眼:“你的是吗?”
她否认:“我的不是。”
“那,我的也不是。”
“你的是!!”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是我捏的呀!”
“那你还问?还有什么叫是你捏的?你怎么知道是你捏的,不是说被抹去记忆了吗?”
铃呦站直身子,泛着一股机灵劲看着他:“喜婆婆告诉我的呀!”
“她还说我捏了好久呢,最后也只捏了个脑袋。”
铃呦想着喜婆婆对她说的,给重复了一遍。
“女娲造人,你又不是女娲,凭什么可以造人?”
少年只觉得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所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铃呦想了想:“具体我也不知道,忘记了,大抵是因为女娲忙不过来了,大家都去帮忙了。”
“大家?”
“嗯,众神。”
说到这,铃呦就来了兴致。
“听说还有文曲仙君和财神捏的呢,这起点就比普通人高很多了。”
“所以,你捏了我的脑袋给我带来了什么?”他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
她觉得有些莫名:“你难道不觉得你很好看吗?”
“就只有好看吗?”
“好看难道不重要吗?我很认真地捏的好不好。”
少年实话实说:“这并没有什么用。”
“不知好赖。”这是铃呦的心里话。
说出来的却是带着笑意的:“你今天说了好多话呀,真好!”
她在夸他。
“嗯。”少年回应她。
铃呦顿住一下,继续问道:“那你还想死吗?”
“想。”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她看着他的脸,眼中多了几分固执,尽管她已经猜想到他的回答了,但当他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也还是会有些感触。
算了,她一向都拿他没办法。
少年想到了昨天所发生的,主动开口问道:“你昨天送走了她们,是不是就完成你的任务了。”
铃呦摇了摇头:“她们不是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命数本就该是如此……也不归我管。”
她说到这又看向了他:“所以,我还是得将你给送走,这才算完成任务。”
少年点点头:“那你昨天为什么会晕倒在那里?”
这是他的疑问。
说到这铃呦就来劲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来。
“你都不知道,那苏安死了之后,易青颜当场就发怒了,化身成了一个红发厉鬼,追着我就要跟我打架,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啊,这厉鬼的怨气可不是盖的。”
“我跟她打了好久都分不出个胜负来,又那么几次都差点被她给伤到,好在最后收她们的来了,这才将她们给带走了。”
“我呢不过是元气耗尽了而已,这不修养一段时间就又恢复了。”
她说的有模有样,似乎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但少年看着她,眼中满是质疑。
铃呦扬着下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沉默良久后,少年站起来,主动走到窗前将窗帘给拉开了,阴沉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这样看着他,铃呦反而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背对着她问道:“今天是阴天,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你要出去?”铃呦对他的这句话感到诧异,但又庆幸他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
“嗯,毕竟明天就要离开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这是他的回答。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又重新将窗帘给拉了起来,房间又再次陷入了黑暗当中。
说句实话,铃呦是不相信他的,但又能怎么样呢,那一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去便去吧。”她应下了。
准备出门时,他背着她放了什么东西到口袋里。
有察觉,但她没去在意。
铃呦和少年到门口的时候,她先一步出来,而后就这么看着少年从里面走出来。
她突然来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这就像一个牢笼一样,让你一直封闭着自己。”
少年关门的动作一顿,否认道:“不会,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安静下来的地方,也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嗯?我不算吗?”铃呦故意问他。
他关上门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人。”
虽然这话好像带着些歧意,但她也不在意,因为也确实是实话,最后冲着他笑了笑。
少年看着她的笑容,呆滞了一瞬,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铃呦和少年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说是出来走走,但少年的步伐却略显匆忙,他似乎是赶着要去某个地方,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着。
少年没有催促过她,只是会走一段等一段,但等待的过程中是一直看着她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走到了河边的一条小道上。
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少年走在前边停下了脚步,铃呦也跟着停了下来。
其实她真的很讨厌走路,要是能够飞起来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多走一步路的。
少年转头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过来。
铃呦下意识地就过去了,但走到他身旁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好像有点狗腿子。
她又看向了他的这张脸,真的是很像很像啊。
少年看着下方缓慢流动的河水,坐了下来。
铃呦看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坐了下来。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江边正站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头发短短的,个子高高的,就是有些瘦。
那孩子一直盯着江面看着,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手腕上的元魂镯开始隐隐发烫,她垂眸看去,元魂镯却没有散发任何光芒。
心下了然,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非常肯定地对着少年说道:“那小孩,你认识。”
“嗯。”少年没有否认。
“所以,你觉得她也快要死了,想要我救她。”
少年转头看向她,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翼翼:“可以吗?”
铃呦低下头,觉得有些难受,不过她还是拒绝了。
“生死各由天命,不是我能够随意左右的。”
少年没有执着,重新看向前方,说道:“只是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
“为什么这么说。”她反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
铃呦的也看向了那个孩子,但她心里想的却是。
“你也还没满十八岁呢,却也天天想着了结自己的生命,难道你就不可怜吗……”
他们就这么坐在这,天色越来越暗。
这时前面的那小孩有了反应,她动了一下,然后猛的回过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她的眼神定在了他们这边,她在看着少年,一直看着。
最后朝着他微微一笑。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朝着她走了过去。
在两人之间还剩下三步距离的时候,那孩子猛然朝着河里冲去,在这一刻,她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少年比她高出不少,大步一迈,就抓住了即将掉入河中的她。
她猛地挣扎,可少年抓她的力度也不小,她没有办法挣脱他。
她看着他,双眼无神地问道:“为什么又要救我,让我走了不好吗?”
她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河流:“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这个决心,就一步!就只差一步了!你救我干什么!”
“三番两次地这样,你是觉得很好玩,还是觉得你很伟大啊!”
她发了疯似得朝着他怒吼道。
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大喊大叫,少年始终保持着抓住她的动作,没有一丝想要放手的意思。
一直到天色彻彻底底地暗了下来,她才恢复到一个平静的状态,同时有些无力地开口道:“谢谢你,放开我吧,我好了。”
少年盯着她看着,还是没有放手。
意识到与以往的不同,她抬头看向他:“我说,松手啊。”
“你是真的想死吗?”
女孩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我不知道啊……”
“我只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哥哥,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少年看着她没有回答。
女孩没有哭,但她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的光芒了。
“你又为什么每次都要救我呀?”
少年还是没有说话。
“哥哥,我活着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我时常在想,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绝望吗……”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少年手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他缓缓开口:“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为什么每次都会选在初一十五的前一天待在这呢?”
“是故意在等我救你吗?”
女孩摇了摇头,眼中多了星星点点的光:“不是呀,选个好日子走,这样我下辈子就会过的好一些了,说不定会很幸福很开心。”
她眼中满是对下辈子幸福生活的憧憬。
“万一下辈子,会过的更差呢?”他问她。
女孩看他,眼睛有些泛红:“就算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吧。”
少年忽然就笑了:“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女孩破涕为笑:“真巧。”
少年收了笑:“可你看,我就算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也是好好活着的吗?”
“你还小,对于未来有更多的希望,幸福和快乐不是说说就可以得到的,你可以用你的双手去创造属于你的幸福。”
女孩笑着,似乎将他给看穿了一般:“哥哥,你在骗我。”
少年没反驳,只是淡淡地说:“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多好啊,也就不会痛苦了。”
“可你还有家人。”
女孩原本没哭,但他的这句话一出,她的眼泪就落下了。
“哥哥,我没跟你说过吧,他们不爱我。”
“他们根本就不爱我。”
“你敢相信吗?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居然真的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自从有了这个认知,我真的很痛苦。”
她一直强忍泪意,可是这会真的忍不住了,在心底默默道。
“我不需要很多的钱,但我需要很多的爱,我想爸爸妈妈爱我,我想有一个有爱的家……”
少年没有接她的话,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想让女孩说出来罢了。
到这,他转头看了看她。
铃呦一直坐在那里,其实看着他们这样,只觉得无趣极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打算做什么了。
爱?人类为什么这么需要爱?爱能做什么?有了爱又能得到什么?
人有七情六欲,为什么时常把爱摆在第一位?
她朝着少年说了一句话。
“你说,她如果真的那么想死的话,为什么每次都要在这等着你啊?”
少年看她,没有回答。
铃呦替他说出了这个答案。
“因为她需要一个不去死的理由,而你就是这个理由,因为每次你都会救她,因为你,所以她才没有死。”
“但你不救她,她难道就会死了吗?”
她的话说的毫无人情味。
少年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她不是人无法感同身受。
铃呦继续说:“她在去死和活下去之间来回徘徊不定,你只是她偏向活下去的一个介质,但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她说完就笑了,就跟看了一场戏一样,她明明是局外人,这人却偏想拉她入局。
最后落下一句:“你不妨问问她,为什么想死又不想死。”
她说这句话时,是带着笑意的,冷冷的笑意。
她的话,他听进去了,只是看向她的眼神很淡。
少年松开了女孩,轻声问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却又迈不出去这一步?”
对于他问出这个问题,女孩感到很诧异,她微微张唇看着他。
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眼泪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掉落。
“因为,我很爱很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无法接受他们不爱我。”
“想要一走了之,但又会想到他们没有人照顾的老年生活,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们养老的,他们确实没有义务爱我,但我却很贪心。”
“而且我无法想象,我死后他们痛苦的画面,尽管不是因为爱,也无法接受。”
“但我又时常觉得,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低下头:“抱歉,我没有父母,所以无法与你感同身受。”
他下意识地跟她道歉。
女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觉得有些冒犯了:“没关系,对不起……”
铃呦坐在那听完他说出口的话,直接骂了他:“你傻啊你,她都已经这么说了,你只需要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啊,不是想救她吗,你倒是说啊。”
“你不说,我帮你说!”
少年愣愣地站在原地,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就好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
从女孩的视角就是看见他的脸色有所变化,接着就听他说道。
“你可以理解为,你生来就是来还债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注定了。”
“你欠你父母的太多了,欠下那么多债,你凭什么去死,一死了之吗?”
“那这债,谁来还,未来你不养你父母,任由他们老了自生自灭吗?”
“既然无法抉择,那我来告诉你。”
“你根本连死都不配,因为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等你父母百年之后,你想死就去死,但现在就是不行!”
“你不配!”
女孩听着她的话哭出了声来,哭的很伤心很伤心。
缓过劲来后,她猛地推了面前人一把,吼了一句,转头就跑开了。
“你滚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她转身之后,铃呦也从少年身体里出来了。
下一瞬就跟泄了力一般,跌坐到了地上。
少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说的话太过分了!”
他丢下这句话就去追女孩了。
铃呦有些无力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一亭亭玉立的身影打着油纸伞,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值得吗?”
她的嗓音干净淡雅,有静心凝神的效果。
铃呦偏头,看向身着青蓝色衣裙的人儿:“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无路可退,况且这可能都是他生前的遗愿吧,替他解决掉,未来的烦恼也会少一些。”
听完她的这番话,钦音说出了最难听的一句话:“大家都说你笨,可我一直都不觉得,但今天,我对你改观了,你是笨,且笨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听着她说她,铃呦笑了:“哎呦,难得听你骂人呢,也挺爽的,行了快去吧,不然都找不到了。”
钦音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原地。
看着她的消失,铃呦有些无力地笑了笑。
“终是亲缘薄,万事莫强求。”
“杨知,你所期望的有爱的家,终会到来,还请耐心等待。”
幸福和快乐可能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可以创造出来。
……
女孩一直低头边哭边跑,其实她哪里会不知道,她就是太知道了,只是一直都不愿意面对。
他将这些话说出来,这与揭她伤疤又有何异呢,她真的接受不了……
最后,她终是哭累了,也跑累了,在公园找了个长椅想坐下来时。
在长椅子那头的一位漂亮姐姐就站了起来,她手上还拿着一本书。
突然一页纸从她的书里面掉了出来,落到了她的脚边。
她弯腰捡起,立马就递给了她。
“姐姐,你东西掉了。”
钦音看着她哭的脏兮兮的脸,先从包里拿了一张纸巾递给了她。
“先擦擦吧。”
女孩接过纸巾说了句谢谢,又将捡到的东西往前递了递,但这一次她也还是没有接。
而是开口道:“既然你捡到了,那这句话就送给你吧。”
留下这句话后,她不再停留,缓缓往前走去。
女孩望着她看了好久,最后风将脸上的泪水都吹干了,她才低头看纸张上面的字。
“小时候,总觉得孩子是父母的附属品。”(我爱你,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
“长大后,发现父母才是孩子的附属品。”(我爱你,因为我的世界只剩你)
她觉得这像是写给她的话,却又不像是写给她的……
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树后面,只见女孩跟那人说了什么,她站在原地不久后,身上的黑气居然全然散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但他知道,她不会再有那种念头了。
……
“知伢子,你也该起床了噻!”
“这都几点了,还去不去上学了!”
在睡梦中的杨知就这么被奶奶给叫醒了,只是意识到脸上一片冰凉,抬手摸去时,脸上都是干涸了的泪水,但没时间多想了,她上学快要迟到了。
一个翻身下床洗漱完,拿上书包就飞奔出门了。
而枕头下压着的是,昨晚那位漂亮姐姐给她的,一页纸和一张洁白干净的纸巾。
她做了一个梦……
在自己租的公寓,一个人待着,看着窗外远处的烟花。
今天是元旦公司放假了,所以今晚不用加班。
我好像借着绚烂的烟花走到了另一个地方,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色小裙子的小女孩,她的裙子上布满了黑色的玫瑰花,我知道那是她妈妈买给她的,而且我也知道,她爸爸妈妈刚回家参加完一个亲戚的葬礼,就又离开家出去工作了,她挽留过的,但没办法,所以她这会就一个人偷偷的躲在了房间里。
我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在做什么呢?
她正坐在地上哭,而且是自己抱着自己,无声的哭泣。
我知道的,她不敢哭出声音,因为怕被奶奶说,她不想被别人说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所以连哭都不敢出声,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在哭。
她也才九岁。
我站的有些累了,朝着她走近了两步,面无表情地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哭。
她似乎是注意到我了,她抬起头看着我,满脸的泪痕,眼睛都哭红了,眼泪也还在不断地往下掉着,打湿了她裙子上的黑玫瑰花瓣。
也落到了我的心上。
我开口对她说:“杨知,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我的这句话,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瘪着嘴半天讲不出一句话,但眼睛却一直都在死死地盯着我。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声音带着哽咽小声地问着我:“妈妈什么时候会回家陪我?”
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说道:“等你去上高中,开始要住校的时候。”
她哭得更凶了,我有点不明白,我都说她妈妈会回来陪她了,她为什么又哭,但还不等我问,她自己就说了。
“可是,我现在就想妈妈了,我想妈妈回家陪我。”
我只说了一句:“哭也没有用,你妈妈现在不会回来的。”
她立马反驳我:“你说了,我去上高中的时候,妈妈会回来的!”
我笑了笑:“是啊,是回来了,但读高中你只能住校,所以,和你现在有区别吗?”
她又着急地问我:“那你现在呢,妈妈在你身边吗?”
我又笑了笑:“小屁孩,你不会工作了都还要你妈陪着你吧!”
她沉默了三秒钟,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要,我要妈妈陪我。”
我面带微笑回了她两个字:“做梦。”
她没生气,只是双眼凝视着我说:“我不喜欢你。”
我又被她逗笑了:“我也不喜欢你呀!”
她又补了一句:“妈妈也不喜欢你!”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但你也是一样啊……”
她可能没听懂,最后只瘪着嘴骂了一句:“你有病……”
我笑了,笑得灿烂,却有泪水从眼角划过。
……
等少年再次回到河边时,已不见她的身影。
他在河边又坐了好久好久,可惜都没有等到她。
但铃呦其实正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静静地看着他。
少年不知道时间,静默一会就朝着月亮的方向看去。
他望着月亮,思绪不明,只是一直紧紧地盯着。
铃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觉得,他是在等月亮落下,等待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死亡时间的到来。
他在看月亮,而她在看他。
忽而少年望着月亮的眼神有了变化,他缓缓转头朝着铃呦的方向看了过来。
“与其坐在那等我死,不如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铃呦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你都要死了,还讲什么故事。”
她虽是在抱怨着,但她还是跳到地上,朝着他走了过去。
少年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来。
就如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朝着那些已经逝去的灵魂走去。
但不同于以往的是,他对她的感情。
从前,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当中,有痛恨、有失望、有无力。
但此刻,这些情绪都不复存在,此刻再次看向她,他的眼中只有,感激和解脱。
这一次,她是来将他给带走的,带着他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她每走一步都像鼓槌一样,一次一次地在他心上击打着。
而他也肉眼可见的逐渐兴奋起来了,眼中还是一样没有任何色彩,但也算是多了些光。
那是通往死亡之路的光,他看见了,她就是那道属于他的光。
四周的蝉鸣声蛙叫声此起彼伏,似乎都是在为他即将解脱而喝彩。
铃呦走到了他面前。
少年主动牵住了她的手,想要拉着她坐下。
看着他牵住自己的手,铃呦神色有了变化,她没有挣脱,顺着他拉着自己动作,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见她坐下后,少年便松开了手。
眼睛看着面前河中的月亮,是如此的明亮又耀眼。
铃呦就坐在他身旁,静静地没有说话。
少年看着看着忽而唇角上扬。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铃呦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少年笑意更深了,只是未达眼底。
“五岁的那一年我见过你。”
……
夜晚别墅的阳台上……
“奶奶呢?”
纪滢将儿子抱起,脸贴着他的小脸,轻声说着:“宝宝,奶奶生病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男孩往后躲开看着自己的妈妈,拆穿了她的谎言。
“奶奶被装进盒子里了。”
纪滢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是啊,奶奶被装进盒子里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小男孩愣了一下,觉得奇怪:“可是奶奶这么胖,星星那么小,星星装得下奶奶吗?”
她摸了摸儿子柔顺的短发,理解小孩子的脑回路总是不一样的,世界上的万事万物,他们还没来得及去一一理解:“可是奶奶会变魔法哦,可以变成小小的星星。”
“为什么不能变月亮呢?”
小男孩在妈妈的怀里痴痴地望着那一轮明月,总觉得她是在对他笑,就跟奶奶的那张慈祥的脸一样。
纪滢抬头,也朝着月亮望去,说了一句小男孩无法理解的话。
“月亮是用来寄托活人的思念之情,星星常亮,但月亮不常在。”
小男孩听不懂妈妈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便想要问为什么。
这时一道男声的出现,打断了他想要问出口的话。
“纪滢,我们…谈谈吧……”
男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小男孩抬头望向他,眼里带着好奇。
他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来他家,印象里……
嗯…他对这个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没什么印象。
男人也看到了他,但却把头给低了下去。
纪滢将小男孩给放到地上,蹲着看着他温柔地说道:“宝宝,你乖乖待在这里哦,妈妈有点事,待会来陪你玩。”
小男孩带着警惕看了男人一眼,回过头看到妈妈唇角的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纪滢站起身,冷漠地看着男人:“出去说。”
两人走到楼下客厅后,她转身看着他。
“妈已经走了,明天去办离婚吧。”
“纪滢,你就非得这么着急吗,妈一走你就这么着急离婚,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男人面容有些凶狠。
“呵,你哪来的脸面质问我?”
纪滢只觉得他可笑的很。
“你在别的女人的床上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我着急离婚?”
“早在去年我们这婚就已经该离了的,是你说妈得了癌症支撑不了多久,不要再刺激她了。”
“就因为你的这一句话,就浪费了我整整一年的时间!”
“你要是真的这么孝顺,为了这个家着想,就不会出轨了!”
纪滢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说出这些,无疑是再重新往自己身上又扎一刀,但她也的的确确是不愿再与这人渣继续纠缠了。
再次看向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满满的厌恶,什么伤心什么难过全都已逝去。
男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我说过的,是那个女人趁我醉酒爬我的床。”
纪滢觉得好笑:“你不起来,难不成她自己动啊!”
她说的直白,又带着满满的嘲讽的意味。
在这一瞬,男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好,如你所愿,明天去离婚!”
男人最后恶狠狠地留下这句话后,就摔门而去。
小男孩趴在楼梯上,就这么看着他们吵架。
纪滢调整好情绪走上楼后,看见自家儿子趴在楼梯处,在往下看着。
直接走过去,将他给抱了起来。
小男孩被妈妈抱起来后,问了一个问题:“他是爸爸?”
纪滢摇了摇头,看着他温柔道:“明天就不是了。”
小男孩点了点头:“要妈妈,不要爸爸。”
纪滢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心间泛起暖意。
第二天一早。
纪滢原本是打算,先将儿子送到闺蜜家再去民政局的。
但一大早出门就见到男人的车停在门口,而他正靠着车上抽着烟。
与他对视一眼,他迅速地将烟给掐灭了。
“早。”
纪滢看到他有些烦:“你还来干嘛?”
“接你。”
男人回答道,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小男孩在这一刻也走了出来,他看见了男人,又看向了自己的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也看到了他:“你要带上他吗?”
纪滢摇头:“先送去林林那里。”
她并不想让儿子见证父母这失败的婚姻,希望他人生第一次踏入民政局,是和他心爱的女孩,也是唯一的一次。
男人点了点头,主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纪滢却拒绝道:“不了,我们娘俩坐后面就行,她说完就抱着儿子坐到了后座上。”
男人看着她把车门关上,也就绕到了驾驶座那边。
车开出去很久,车上的气氛一直都很安静也很凝重。
小男孩坐在后座,看着在开车的男人,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感觉。
他又转头看着窗户外面,今天的阳光很好,太阳也很大。
而男人似乎是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我们,能不离婚吗?”
“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的话说的很诚恳也很卑微。
这是纪滢第一次见他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但……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男人不说话了。
车停在一处红绿灯路口,男人回头看了眼,还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红灯变绿灯,车子重新启动。
忽然从道路的右前侧冲出来一辆失控的车,眼看着就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男人没时间反应,眼看躲不过了,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
车子一个漂移,就变成了驾驶位所在的那一侧,结结实实地抵挡住了这一猛烈的撞击。
下一瞬,车子被撞飞了出去,侧翻在地上擦飞出去好远。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快到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
……
救护车和赶到的时候,车子已经着火了,原本是要先将驾驶位的男人救出,可是他却一点都不配合,还有气无力地央求着他们先救后座的,是他的老婆和儿子。
他艰难地转头看着纪滢死死护着怀中的儿子,她的状态一点都不好,浑身都是血,呼吸都有些微弱。
可他的状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老婆……”
他从喉间挤出声音喊她,可她好像已经晕过去了,听不见他的声音。
“老婆……”
他又喊了一声,可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无力地彻底闭上了眼睛。
“哇……唔……”
小男孩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声音令纪滢缓缓醒了过来,她因身体的疼痛而紧皱着眉头。
但一双手却还是在护着怀中的小人儿。
男孩还在不停地哭。
纪滢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看着有人砸开了对面那侧的玻璃,有几只手伸了过来。
她逐渐恢复意识,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要将怀中的孩子给送出去。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一声:“快跑啊,车子要爆炸了!”
看着四周的人散开,那救命的手也被人给扯了出去,那一刻纪滢前所未有的崩溃了。
她尖叫道:“不!求你们!求你们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啊,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死啊……”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求求你们救救他啊……”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所以说出来的话,外面没人能听见。
但是奇怪的是,在说完最后这一句话之后,她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她有力气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往前,往被破开的窗户那里爬。
抬头只往前座看了一瞬。
男人的脸是朝着她的方向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俊朗的面容了,眼睛是闭着的,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
只是一眼,她没有犹豫,没有停留继续往前爬去。
很幸运,她爬出来了,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身后有一阵热浪传来,而且她也逐渐失了力。
看了眼怀中还在哇哇哭的儿子,她狠下心,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他往远处的草丛抛去。
眼见着他稳稳地落到了草丛里,又往那边滚了几圈,虽然还在哭,但应该没有受伤……
纪滢这才放下了心,对着那边喊了一句:“宝宝,一定要好好的长大……”
话音落下,巨大的爆炸音传来,火势也在瞬间将她给淹没。
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但最后的最后,她却是笑着离开的。
因为,她的孩子活下来了……
爆炸声传来的那一刻,小男孩停止了哭,整个人也呆呆地侧趴在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被火烧,然后倒在地上。
妈妈还对他说什么,要他好好长大……
可是,没有妈妈他该怎么长大……
“妈妈!”
“妈妈!”
小男孩大喊尖叫出声,可是没有用,没有任何用。
他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就跟再也见不到奶奶一样……
然后他就看见了,令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妈妈和爸爸爬了起来,但是,是虚幻的,是看不清的
爸爸在看妈妈,妈妈在看他。
他突然笑了,立马爬起来就要往妈妈那边跑去。
可有一个奇怪的人从天而降,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妈妈身旁,她跟妈妈说了什么,妈妈又回头看他,对着他如以往那般温柔地笑了笑。
然后,就眼见着她就和那人消失在了原地。
“妈妈!”
小男孩再次尖叫出声,他想留住妈妈。
但他的叫喊,没有任何用。
慌乱间,他求助般地看向了他。
而爸爸看着妈妈消失没有任何反应,他转头看向了他。
“听妈妈的话,要好好长大。”
“宝宝,妈妈和爸爸永远爱你。”
虽然隔的远,但他却好像就在他面前说的一样,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部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想叫他别走的,可是他的眼睛被人给捂住了,同时也被抱了起来。
“爸爸!”
他大喊着。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哭闹,都没有任何用,抱着他的人不肯放开他。
他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看不见妈妈也看不见爸爸了。
再也看不见了。
……
铃呦听完这个故事。
说句实话,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因为,这个故事,她自己已经看过一遍了。
但有一点,她关注到了。
思考一番后,还是失笑了。
轻叹一口气。
“果然有因必有果,这羁绊不浅啊……”
少年沉默了一瞬:“这就是,你听完我的故事给出的反应吗?”
铃呦回应:“不然呢,我该有什么反应,你不是都已经要去死了吗,你要是不死的话,我就考虑流一滴泪表示一下咯。”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我就恨上了你,后来见你的次数多了起来,就发现,每一个身上有黑气的人最后都会被你给带走。”
“所以,我真的很恨你也很讨厌你,也痛恨自己的无能,每一次都只能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逝去,然后被你残忍地带走。”
少年看着她认真地说着。
想着少年的话,铃呦大致数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道:“那确实,你看我送走了不少人呢!”
“你明明有这个能力的,你难道在以往的那些时刻,就没想过也救救他们吗?”
他看着她质问道。
铃呦摇了摇头,诚恳道:“没有。”
少年冷嘲了一声:“也对,毕竟你不是人。”
他的这句话可真不像是夸她的。
铃呦就不接他的话了,横竖讨不着好。
又过了好一会,少年再次开口。
“我不明白。”
少年说了这一句话。
铃呦却感觉他莫名其妙的。
“又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承认我不是人好吧!”
少年转头,看着她。
“你不是说,送走我,就完成任务了吗?”
“可你为什么,又好像不希望我死?”
铃呦停滞了一瞬,又冷笑道:“想多了吧你!”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但却又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也好,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助你飞升,也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这是他的真心话,其实他最开始是很讨厌她的。
但那天她出现在他的房间,而李栀子又刚好来找宋以燃。
那一刻他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不确定,她是否能又是否会救她。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那就是她不是一般的人,最起码,比他这个普通人类的本事要大得多。
铃呦扯出一抹苦笑,但没给他看到。
不过她也有问题要问他了。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挑到这个时候呢?”
少年的脑子里又开始回放那个声音。
过了好久,铃呦才听到他的回答。
“十八岁,代表着成年,也意味着长大。”
“你把你的人生当什么了?这是你对你父母的承诺吗?”
铃呦觉得他真的可笑至极。
少年又抬起头,看向天空,不过这次看的却是天空中即将消失的星星。
“对。”
“十八岁了,我就长大了,妈妈和爸爸希望的事,我做到了。”
“接下来就是属于我的人生了,但这个世界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铃呦已经彻底不想说什么了。
“那你的人生可真是够失败的。”
“别人都是父母的骄傲,而你却成为了你父母的败笔。”
“当你真的这么做了,他们会很失望的。”
少年看着天上的星星笑着:“不会的,他们都很爱我。”
这句话,铃呦竟无法反驳。
看着天边逐渐泛起的鱼肚白,出于最后的挣扎心理,她还是问出了最后一句。
“这个世界,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还值得你留恋的了吗?”
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看向了铃呦。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会。”
铃呦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不过,不是自己在问他吗,怎么反倒变成他问自己了。
她的这个答案似乎在少年的意料之中,他笑道:“没有。”
这是在回答她问他的问题。
同样,也在铃呦的意料之中。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还是救不了你啊……
铃呦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
少年不再看她,往太阳的方向望去:“我妈说,我是迎着太阳出生的。”
“今天是我的生日,再过一会十八年前的我就出生了,起点在那,终点也要在那。”
他说完就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好看到让人心痛。
铃呦别过头不忍再去看他,开口说道:“你想走就走吧,我不会骂你是胆小鬼。”
说完,她回头望着他又补了一句:“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少年听到她的这句话却笑了,是很阳光的笑容,不掺任何杂质:“我没有下辈子了……”
铃呦眼中饱含着震惊,她不明白。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少年还是笑着的,为她解答道:“你知道的,我能够看见人散发的颜色。”
“正常人是暖黄色,将死之人是黑色,黑与黑也是有区别的。”
“但,只有我是白色。”
说完,少年收了笑。
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可折叠的小刀,没有任何犹豫地往自己手上划了重重的一道。
最后又将刀给收入了口袋,它陪了他这么久,他想带着它一起走。
不过这剧烈的痛感,还是让他控制不住地皱了眉。
血液顺着他的手流到了地上,将脚边的野草也给染红了。
但他却如同失去了痛觉与知觉一般,任由着身体的血液流失。
天边太阳逐渐升起,那带着温度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
直至天边能看到半个红彤彤的太阳。
铃呦转头看着他,她能够看到,他的身体,他的魂体,都在逐渐变透明。
到这一刻,她都不忍感慨,他真的太白了,白到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但,他就是,也必须是!
铃呦眼神一暗,双手聚力结合交印,抬头朝着太阳的方向望去,抬腿一个踏步就向前飞去。
她滞停在河面的上方,转过身来看着少年。
幻化出的金色光芒围,绕着她的周身。
这一刻的她是神圣的,让人觉得不可亵渎和侵犯。
少年唇色苍白,但看着她这样,他又笑了,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能够帮到你,我很开心。”
铃呦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决绝,并未言语。
她双手结印,手中不结出金色的光芒,那能量越来越大,令她浑身都在颤抖着,似乎她自己都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围绕着她的光芒也开始异动,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少年有些不忍看她如此痛苦,低喃道:“以后好好当你的神,不要再犯错了……”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轰的一声。
从铃呦身体里爆出一股力量,也带起了一阵风。
紧接着从她心口处,窜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就如同流星一般,看不等看清,在眨眼间就进入了少年的身体里。
他手臂上的伤口逐渐消失,地上的血迹也不见踪影。
他捂着自己开始发热的胸口处,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朝着她嘶吼道。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这时莫名的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这次他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任何颜色亦或是黑气。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少年再次情绪激动的问道,只是这一次他眼中带着祈求。
不希望她结局是他所想的那般。
铃呦这次笑了,只是有些虚弱。
她说。
“时亦,无论这世间之事让你感到何种痛苦,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新的希望。”
话音落下,一滴泪从铃呦的眼角滑出,飞到了他的眉心间,消失不见……
铃呦的身体也逐渐开始消散,化作了点点星光,直至彻底消失。
最后那一刻,有东西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水中,没激起一丝水花。
而她的声音带着回音落入他耳中。
“时亦,迎着太阳,走出去,活下去……”
“下辈子……就不要再有下辈子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尝试着抓住她剩下的那一点星光,他抓住了,却消失了。
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她消失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
以往都是见到她带走其他人,而这次她却是将她自己给送走了。
此时此刻,四周静谧无比,像是日出前最后的宁静一般。
而她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时亦知道,她真实地存在过。
时亦望着眼前的河水,眼神空洞又泛着血红的光,有泪水从脸颊悄然滑落。
他缓缓往前走去。
就算她已经不需要了,也无所谓,他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只差最后一步了,他终于不用再承受人世间的痛苦了,就只差一步了。
“她用自己换来了你的命,你就这么不珍惜吗……”
一道熟悉又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时亦双眼泛着猩红朝着她的方向看去,一字一句道:“我没让她这么做。”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呵……”
“换我的命,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他脸上挂着冷笑,说出来的话也如同寒潭深渊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喜婆婆站在暗处,看着他的表情也是冷漠的。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
时亦不认识那两位,也不打算搭理他们,他要做完他该做的事,只是不知道,来接他的会是谁。
雷神冷哼一声,一副傲视他的姿态冷声道:“果然人类都是自私又无情的家伙。”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人:“梦神,你说呢?”
钦音打着油纸伞,没有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顺了顺自己的发丝。
看着面前这几人,或许他们都不是人,时亦突然觉得死亡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但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脑海中浮现起那张脸。
她说了什么,她说:“时亦,活下去……”
时亦往后踉跄了两步,望着河水上空,那里什么都没有,脸上挂着自嘲的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可没有答应你……”
喜婆婆看着他终是于心不忍:“唉……孩子。”
“你若还是如此执着,哪怕是为了她,也不要选在这一天,让她的付出有意义一些,多活一天是一天。”
时亦看着婆婆,压抑着问了句:“她……叫什么?”
喜婆婆沉默了一会后,才开口道:“铃呦。”
她说出名字的同时,有两个字出现在了时亦的脑海中。
“铃呦。”
他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她知道他叫时亦,他知道她叫铃呦。
可是,好像有些晚了。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时亦再次往后退去,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
表情又是如此的生无可恋。
退到岸边,他停顿了一下,终是没有转头朝他们那边看去。
转身朝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太阳缓缓升起,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路也被照亮了。
他虽走了,可也留下了一样东西在岸边……
望着他的离去,雷神不屑道:“真的值得吗?”
“这是她的使命。”这是喜婆婆的回答。
钦音看着他的身影,只是笑而不语。
走着走着,时亦才发现身边的场景有了变化,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到了大街上。
正前方是医院的方向,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妈妈,我肚子还是好痛啊。”
他抬头看去,就见到昨晚在河边的短发女孩,现在正挽着一个女人的胳膊,依偎在她的肩头撒娇。
这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妈妈了,她肩上背着女孩的书包,拦着她轻声哄道。
“好啦,别哼哼唧唧的了,回家吃过药就不痛了。”
“嗯……可是我不喜欢吃药啊,妈妈。”她有些不乐意。
她妈妈揉了揉她的脑袋:“叫你不吃早餐啦,下次还敢不敢?”
女孩护住自己的脑袋连连求饶:“好啦妈妈,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嗯?”她妈妈给了她一个眼神。
“知道了妈妈,下次不敢了。”女孩有些心虚地说着。
她妈妈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
看见她的笑容女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女孩朝着他看了一眼。
但时亦却未从她的眼中看出任何东西,她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时亦转过头看向她。
她还是依偎在她妈妈身旁,从背影就能看出,此刻的她是无比的幸福。
他扯了扯唇,也算是在为她高兴吧。
心口逐渐有了丝温度。
静默一瞬后,他又继续往前走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往前走。
但莫名其妙的,他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早餐店,现在外面坐着很多在用餐的客人了,里面的人也不少。
他看到了苏安的哥哥在那忙碌着,他父母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歇。
但从他们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任何的难过的神情。
时亦心间升起了一股名为悲哀的情绪。
他不愿再继续待下去了,在转身之时,两个娇小的身影撞到了他。
他不由地往后踉跄了几步这才勉强站稳。
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了带着歉意的声音。
“你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
两道女声,两道熟悉的女声。
是苏安和易青颜!
时亦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们:“你们……你们为什么会在这,你们不是……”
苏安觉得面前的人有些莫名其妙,她朝着易青颜看去,她却只是朝着自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面前这人。
苏安不自觉地拉开了些距离,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身旁的人,带着防备看着他问道:“我们?我们认识你吗?”
易青颜抓住了苏安的手,对她使了个眼神,又朝着面前的人友好的笑了笑,轻声问道:“请问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他再次开口问道,但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易青颜表情也微微生出了几分警惕,默不作声地拉着时安又退远了些。
时亦察觉到了,但他所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易青颜是他亲眼看着走的,虽然最后送走她们两个是铃呦完成的,那个场景他没见到。
但是地上的血迹和苏安的尸体,却骗不了人。
铃呦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他答案,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已经不在了。
不过,好像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看着面前鲜活的两个人,眸中有了些许光亮。
她们还好好的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时亦收起震惊的表情,理好思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重新看着两人问道。
苏安带着警惕斜视着,面前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的人:“什么叫不认识你啊,见都没见过……”
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易青颜:“青颜,你见过她吗?”
易青颜摇了摇头,一脸迷茫。
时亦只是笑了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为她们感到高兴。
“喂!你干嘛呢,欺负我妹妹啊!”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时亦的肩膀,不用转头看,他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苏瑾,苏安的哥哥。
苏安看到哥哥一副要生气的神情,立马焦急地开口解释道:“哥哥不是!是我们撞到了他。”
至于他奇奇怪怪的那些话,苏安就没有说了。
苏瑾的表情顿时就有了变化,知道自己搞错了,便走到他前面带着歉意的笑。
“诶兄弟,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妹妹有些毛毛躁躁的,不小心撞到你了,我代她们向你道歉啊。”
时亦摆了摆手:“没事。”
苏瑾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转头就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直接开溜,跑回了早餐店。
苏瑾又朝着他抱歉地笑了笑:“那兄弟,店里这会忙,我先去干活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下吃个早餐,我请客。”
时亦朝着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了。
苏瑾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直接回去了。
时亦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他,看到他跑回到了苏安和易青颜的身边。
她们看到苏瑾后,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他看了过来。
都朝着他笑了笑。
时亦微微颔首,也算是回应了。
同时他注意到朝他看过来的,还有一位穿着打扮不俗的老妇人。
她也只是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颜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
时亦又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他发现苏安和易青颜和她们的亲人都相处地非常好。
就连苏安父母对苏安的态度都不一样了,看的出来他们很宠溺女儿。
完全不似从前那般。
“你都不知道,那苏安死了之后,易青颜当场就发怒了……”
时亦仿佛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
“铃呦,你骗我……”
太阳逐渐攀升,温度也越来越高。
尽管他是站在树荫底下的,可他白皙的额间也逐渐开始冒出一些细汗了。
往天空中望了一眼,夏日的阳光格外刺眼,枝繁叶茂的树荫间不断传来蝉鸣。
收回视线,时亦抬步往前走去。
这次不再是漫无目的地,他在往回家的方向走。
距离并不远,所以他很快就回到家了。
在出了电梯后,他正准备往自己家门口走去。
只是余光却发现宋以燃家门口摆着一朵花。
按理说……
他没再继续想下去,直接蹲下将那多包装精美的花给拿了起来。
是一朵开的灿烂的栀子花,花很新鲜带着水汽,上面还有一张卡片。
……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栀子,但总有人会喜欢栀子。”
“宋以燃,谢谢你喜欢栀子。”
……
他看完后,将花给摆放回了原处。
他思索一番后,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一次。
咚咚咚。
两次。
咚咚咚。
三次。
没有人来开门。
咔嚓。
开门的动静,应声响起。
但开的却不是宋以燃家的门。
而是……他家……
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在看到开门的人时。
不可控地张开了嘴,双眼猩红看着开门的那道身影,浑身都止不住地在发颤。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直到那人带着笑主动开口。
“宝……不对。”
“小亦,你怎么才回来呀?”
但是看到他站在那个门口时,她脸色有了些变化,沉默了一瞬。
又继续说道:“小亦,你先进来吧。”
时亦整个人完全一副呆滞的表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半分。
纪滢的眼神扫到地上的那朵白花,上面似乎还有一张卡片。
下意识地就认为他都已经知道了,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道。
“住在这的那孩子,大前天就去世了,他家里人已经将他的所有东西都给收走了,癌症走的。”
“妈妈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会伤心,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妈妈也不好再继续瞒你了。”
这些时亦早就知道了,还是他亲眼看着他的魂魄被带走的。
他盯着面前的妈妈看着,跟记忆里的样子有些区别,但他都已经这么大了,妈妈也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产生变化的。
但这就是他的妈妈,他无比确认。
只是不敢相信,妈妈此时就站在他眼前……
时亦一步一顿地走到了纪滢的面前,不自觉地抬手抚上她有了些许皱纹的脸。
纪滢原本还是有些难过的,但瞧着他的动作,最后还是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给拍了下来:“没洗手!”
看着妈妈,此时带着些许不悦的脸和生动的表情。
时亦忽然就笑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妈。”
纪滢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喊啥,搞得像多久没喊过了一样。”
“说吧,又要啥?”
时亦笑着一把抱住了妈妈,这是他的妈妈。
妈妈回来了,妈妈没有不要他。
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他在心底默念道。
“铃呦,谢谢你。”
纪滢也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一大早的怎么了,但也没有推开他,还顺了顺他的背。
就只当是他在为得了癌症离开的那孩子而难过。
看着那张紧闭的门,她又何尝不难过呢。
明明才二十多岁啊,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却只是因为生了一场病,就被夺走了生命,多可惜啊……
看着高高瘦瘦的儿子,她不免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对他,自己这辈子是没什么要求了,只希望他能好好地,健健康康地,多长点肉。
……
吃过妈妈做的午饭后,时亦就回房间了。
他没有开灯,已经习惯了这个黑暗的环境了。
看着还摆在原地的椅子,和有些许凌乱的床,就想起了他昨天还跟她在这个房间聊天。
她睡了有多久,他就坐在这守了多久。
在片刻的失神后,就只见妈妈走到了自己前面,还在抱怨着。
“乌漆嘛黑的,干嘛不拉开窗帘,也通通风透透气啊!”
她边说着,边将窗帘往两边给拉开了。
那一瞬间,阳光穿透玻璃窗户洒了进来。
将时亦整个人都给照亮了。
盯着这缕照射进房间的阳光,铃呦的声音似乎再次在耳畔响起。
“时亦,迎着阳光,走出去,活下去……”
时亦笑着低声道:“好。”
似乎是在给她回答……
纪滢出去后,时亦去冲了个澡,就躺在床上了,看着窗户外刺眼的阳光,以及悬在天空中的太阳。
他伸手压住了自己的心脏,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温度,以及强有力的心跳。
第一次有这种自己是活着的真实感。
可是没来得及多加感受,困意袭来,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实在是太累了。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在他枕边放了什么,又离开了。
看着那女人模糊的背影,他又再次陷入了深度睡眠。
……
我叫铃呦,是神。
所谓神各司其职,我也一样。
所有的神无一例外,都会积累业力,当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时,就只能去到人类世界去消耗掉。
但这个过程会很难,非常难。
痛苦是陪伴一生的课题,只有冲破这个课题,才能得到升华,重新归入神位。
当神的业力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时,就会被打入人间。
但神位却不能空缺,我需要做的是让他们能够顺利回归神位,且用最短的时间。
遇上惘之神,我算是载了。
我跟他认识,但不熟,也很少讲话,因为他很冷漠,对任何人都很冷漠,
但他已经渡了六世劫了,却没有一次是渡过去了的,每次都是半途而废。
我各种招各种办法都试了,可惜都没有任何用。
在他的第六世,我给他揍了一顿,好好地解了气,这才让他自生自灭,他倒是冥顽不灵,最后又给我来了那一出。
没办法,我不能打人的,哪怕是打身为人类的惘之神也不可以。
在等待他重新转世之时,我被罚了,罚入到地府报到去了,还被抹去了记忆。
但我没想到,我送走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重量级人物。
看着他的消亡,我却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滋味,很难言语。
在惘之神五岁时,我见到了他,那个时候的我不认识他,因为没有记忆了。
但是我还是于心不忍,选择帮助她的妈妈,救下了这个小惘之神。
代价却是他妈妈的生命。
在最后那一刻,绝望蔓延,她一心只愿用自己的命换回她儿子的命。
因为母爱的伟大,所以我选择了帮助她,最后她也成为了被我带走的人。
只是我没想到,从这开始居然就结下了因。
小惘之神可以看见我的存在了,也能看到他说的,人身上的颜色。
但我并不知情,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眼前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
他说他讨厌我恨我,还说我不是人。
对此,我其实并不在意,因为这些事确实都是我所做的。
所以他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情绪,其实也很正常。
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他一眼,只是看看他还活着没。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记忆,去看他也只是因为他的妈妈,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
他挺可怜的,失去父母后跟着外婆生活了好几年,外婆去世后,就自己住了。
而在某一天去看他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这个人类居然可以看到我,这一发现既让我感觉兴奋,又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我听到了那个声音,我心里很清楚这是我自己的声音,至于为什么说让我救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这一定是我想要完成的使命。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一定要救下他。
可是他又是个奇怪的人。
我想要救他,可他却想要救下其他人,而且想救的人不止一个。
起初我以为,我会如往常那般,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的眼前逝去,但因为他,我动了恻隐之心,自以为内心筑起了高墙,但实则不堪一击。
只要开了这个头,我就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我知道。
但别无选择,只因我是有使命在身的。
就这样,我救下了她们。
喜婆婆,雷神,钦音。
他们之前都欠了我的情,所以他们这次帮我是在偿还了。
自此,他们就不欠我的了,我也没什么好以要挟他们的了,但欠我情的还不止他们……
人类世界是有规律的,通俗来讲就是有因必有果。
人是因,事是因。
而喜婆婆,雷神,钦音,他们都是连接因与我的介质。
我不是人,无法与他们接触,我也不是神,无法直接参与进人类的因当中。
处于这么个尴尬的地位,我能做的只有介入这个因,参与进去,将最后的果累计到自己身上以此来改变这些人的结局。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数的尝试让他改变这个想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所以我放弃了他,也放弃了我自己。
飞升是真的,但要救他也是真的。
在他跟我讲完他的故事之后,我便明白了,这个因,我早就已经介入了。
从一开始这个果就是需要由我来承担的。
我自始至终都不是局外人,而是局内人。
彻底消散是我在他眼中的结局。
但事实上,我所需要承担的果却不是只是消散时的痛苦。
我会转世为人,失去所有记忆,去承担去经历那些痛苦,也是属于我的劫难。
但没关系,这一世我将惘之神给救下来了,他不可能再重复过去的那六世的结局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更新时间:2025-07-06 16:5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