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烽烟起民国六年,秋,霜风似刀。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如倾倒的墨汁泼满督军府高耸的墙垣。前院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与劝酒吆喝,隔着重门叠户,只余下一点模糊沉闷的嗡嗡声,非但不显热闹,反衬得这深深后宅愈发死寂。杜万漪一身玄色劲装,几乎融进廊下的... 星辉阅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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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烈,风雪烈书荒必看,杜万漪吕二乔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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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烽烟起

民国六年,秋,霜风似刀。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如倾倒的墨汁泼满督军府高耸的墙垣。前院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与劝酒吆喝,隔着重门叠户,只余下一点模糊沉闷的嗡嗡声,非但不显热闹,反衬得这深深后宅愈发死寂。杜万漪一身玄色劲装,几乎融进廊下的阴影里,唯有腰间斜挎的那柄鲨鱼皮鞘长刀,在檐角风灯昏黄的光晕下,偶尔掠过一丝冷硬的幽光。她侧耳倾听着远处宴客厅的喧嚣,又抬眼望向院墙之外那片深邃无边的黑暗,那才是她心之所向——远离这金丝牢笼、权力泥沼的江湖。

她深吸一口沁凉的夜气,肺腑间是决绝的味道。脚尖在回廊栏杆上一点,身如离弦之箭,轻巧无声地拔起,几个起落便攀上高墙。墙外,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焦躁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出团团白雾。杜万漪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落鞍,缰绳一抖!

“驾!”

蹄声如骤雨初降,瞬间撕裂夜的沉寂,朝着督军府森严的后门疾驰而去。

“站住!大小姐!”后门岗哨的卫兵终于反应过来,惊惶的呼喊被马蹄声远远抛在身后。紧接着,尖锐刺耳的警哨撕裂空气,府邸深处,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与枪栓拉动的“咔嚓”声汇成一片,追兵已动。

杜万漪伏低身体,双腿紧夹马腹,任由夜风如冰刀般刮过脸颊。她并非盲目奔逃,对府中卫队换防的间隙、对城中巡逻队的路线,她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黑马载着她灵蛇般在幽深曲折的巷陌间穿梭,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音。身后,追兵的呼喝与零星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带着尖啸“嗖嗖”地擦过耳际,或“噗噗”地钻进身旁的砖墙,激起细碎的石屑。

“哼!”杜万漪眼中厉色一闪,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刀柄。“锵啷”一声龙吟,长刀出鞘!刀身狭长,在稀薄月色下流转着一泓秋水般的冷冽寒芒,刀背厚重,刃口却薄如蝉翼,正是杜家威震一方的“断浪刀”。她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向后劈去!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锐鸣。一道匹练般的刀光横扫身后,只听得几声惨嚎,最迫近的两名追兵应声扑倒。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毫不恋战,收刀回鞘,催马狂奔,将混乱与惨叫彻底甩脱。城门在望,守城士兵被督军府方向的骚动惊动,正惶惑地探头张望。杜万漪觑准一个缝隙,猛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竟如一道黑色闪电,硬生生从尚未完全关闭的门缝中惊险地一穿而过!只留下身后一片惊怒的吼叫和徒劳的枪声。

将督军府的灯火和喧嚣彻底抛在身后,一人一马终于融入城外旷野无边的黑暗与自由之中。杜万漪勒住马缰,任由坐骑踏着碎步喘息。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庞大、冰冷、象征着她过往十八年人生的牢笼,胸中块垒尽去,只余下奔向未知江湖的激荡豪情。八荒峰,凌霄寺,《凌霄秘籍》——那是她挣脱枷锁、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钥匙。

天光熹微时,她已深入八荒山脉外围。嶙峋的山石和稀疏的枯树构成一幅苍凉的初冬画卷。连续疾驰的疲惫开始侵袭,杜万漪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拴好马,准备稍事休整,嚼几口干粮。

然而,干硬的饼子刚送到唇边,一股极其细微、几乎被山风吹散的异样气味钻入鼻端——是汗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杜万漪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无声地按在了刀柄之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前方乱石嶙峋的山坡。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声粗嘎的断喝炸响,打破了山间的寂静。山坡上、巨石后,呼啦啦冒出二十几条身影,个个手持锈迹斑斑的刀枪棍棒,面目凶悍,为首的是个敞着怀、露出黑毛胸膛的疤脸汉子,正用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杜万漪和她那匹神骏的黑马。

“哟嗬!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娘皮!马也够劲!兄弟们,拿下她,人归老子,马归大伙儿!”疤脸汉子舔着嘴唇,眼中淫邪之光毕露。

杜万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缓缓站起身,左手依旧捏着那块干粮,右手拇指轻轻顶开了刀镡,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嗒”。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群乌合之众,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石头。

“滚开。”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山涧寒泉般的冷冽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土匪耳中。

“嘿!够辣!老子喜欢!”疤脸汉子怪笑一声,挥舞着鬼头刀就扑了上来,刀风呼啸,直劈杜万漪面门!他身后的喽啰们也发一声喊,乱哄哄地一拥而上。

杜万漪动了!

静如处子,动若雷霆!就在鬼头刀即将及体的刹那,她身形猛地一矮,如同脚下装了机簧,不退反进,以毫厘之差贴着冰冷的刀锋切入疤脸汉子的中门!同时,按在刀柄上的右手骤然发力!

“嗡——!”

刀光如冷月乍破,又似寒潭炸裂!一道凄厉的弧光自下而上,撕裂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气势!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疤脸汉子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从右肩到左肋斜斜裂开一道巨大而平滑的伤口,脏腑热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喷涌而出。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庞大的身躯便轰然栽倒,溅起一片尘土。

这干净利落、霸道绝伦的一刀,瞬间震慑全场!冲上来的喽啰们像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老大,又看看那个持刀而立、衣袂飘飞、眼神冷冽如冰霜的女子。那把狭长的刀,刃口正有一线血珠缓缓滑落,滴入尘埃。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山风呜咽。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清越含笑的声音突兀地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

“啧啧啧,好俊的刀法!好狠的姑娘!这一刀‘断浪分波’,刚猛无俦,深得杜督军真传啊!只是……姑娘家家的,杀气未免太重了些?”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三分赞叹,七分戏谑。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旁边一株光秃秃的老松树顶端,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面容极为俊秀,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毫不相干的闹剧。山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更显得身姿飘逸,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杜万漪瞳孔骤然收缩!此人何时出现?她竟毫无察觉!更让她心头一凛的是,对方一口道破了她的刀法来历和家世!她握刀的手指收紧,刀尖微抬,冷冷指向树梢:“你是何人?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树梢上的男子朗声一笑,笑声如碎玉落盘。他足尖在细如手指的松枝上轻轻一点,那枯枝竟只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瞬,他整个人如同失去重量的一片羽毛,又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飘飘、悠悠然地自七八丈高的树顶滑翔而下。那姿态说不出的潇洒从容,仿佛御风而行,落地时点尘不惊,就落在杜万漪身前丈许之地,与那群惊魂未定的土匪隔着一段距离。

“在下吕二乔,”他抱拳一礼,动作随意却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利落,“家中恰有两株老乔树,故得此名。途经此地,见姑娘身手不凡,路见不平,忍不住想拔刀相助,现在看来……”他瞟了一眼地上疤脸汉子的尸体,又扫过那群噤若寒蝉的土匪,耸耸肩,“好像有点多余了。姑娘好刀法,佩服佩服!”

他嘴上说着佩服,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狐狸。

杜万漪并未因对方的赞美而放松警惕。她盯着吕二乔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冷声道:“路见不平?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你认得我的刀法?”

“督军府杜家的‘断浪刀’,威震三省,谁人不知?”吕二乔笑容不减,坦然地迎着杜万漪审视的目光,“杜大小姐离家出走,督军府昨夜闹得天翻地覆,这消息传得比山风还快。更何况……”他顿了顿,眼中戏谑之意更浓,“大小姐这般姿容,这般身手,想让人认不出也难呐。”

“哼!”杜万漪冷哼一声,长刀并未归鞘,反而刀尖微微一转,若有若无地指向吕二乔,“你待如何?想擒我回去领赏?”

“哎哟,大小姐可冤枉死人了!”吕二乔夸张地叫屈,连连摆手,“我吕二乔虽是个跑江湖的,可最是仰慕英雄豪杰!杜大小姐敢为心中所想,挣脱樊笼,这份胆气,二乔佩服还来不及,怎会做那等煞风景之事?”他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更何况,大小姐此行,可是为了八荒峰下,凌霄寺中,那本传说中的……《凌霄秘籍》?”

此言一出,杜万漪心头剧震!《凌霄秘籍》是她最大的秘密和目的,此人如何得知?

吕二乔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眨了眨眼:“大小姐别紧张。这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督军府的大小姐放着金枝玉叶不做,偏要独闯凶险莫测的八荒峰,除了那本引得无数江湖人垂涎的秘籍,还能为了什么?”他上前一步,无视杜万漪依旧警惕的刀锋,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巧了,在下也对那凌霄寺有几分兴趣。不如……搭个伴?大小姐刀法刚猛,擅攻坚破锐;在下嘛,旁的不敢说,这腿脚还算利索,轻功暗器也略通一二,探路、警戒、对付些不入流的毛贼宵小,想必能派上用场。咱们联手,总好过单枪匹马闯那龙潭虎穴,如何?”

杜万漪沉默着。山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着她的思绪。眼前这个吕二乔,轻功卓绝,来历不明,心思难测。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八荒峰凶险,凌霄寺更是传闻机关重重,多一个帮手,尤其是一个身手不凡、似乎对路径颇为熟悉的帮手,并非坏事。更何况,他若真有歹意,方才在树上只需冷眼旁观,或趁乱偷袭即可。

她的目光掠过那群被吕二乔的出现和她方才那一刀彻底吓破胆、正悄悄往后退缩的土匪喽啰,最后定格在吕二乔那张俊美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良久,她手腕一翻,“锵”的一声,长刀精准地滑入鲨鱼皮鞘中。

“带路。”她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翻身上马。

吕二乔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如阳:“得令!大小姐请随我来!”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滑出,选择的路径并非大路,而是崎岖隐蔽、易于藏身的山间野径,速度竟丝毫不比杜万漪的骏马慢上多少。杜万漪催马跟上,心中却暗自凛然:此人的轻功,比她预想的还要高明!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迅速消失在层叠的山峦与稀疏的枯木林间。只留下那群土匪,面面相觑,看着地上老大的尸体,再也不敢生出半点追赶的念头。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被凛冽的山风渐渐吹散,八荒峰沉默地矗立着,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第二章:荒寺聚·暗涌生

山路在吕二乔的引领下愈发崎岖难行,嶙峋怪石如巨兽獠牙般狰狞地刺破薄雪覆盖的贫瘠土层,枯瘦扭曲的树枝在凛冽朔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哀鸣,仿佛在警告着闯入者。杜万漪不得不弃了马,将其藏匿在一处隐秘的山坳中,只携了长刀与简单行囊,徒步跋涉。饶是她筋骨强健,也不免感到一丝疲惫。反观吕二乔,依旧步履轻快,踏在覆雪的碎石上几乎不留痕迹,偶尔回头望向杜万漪时,嘴角总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吕二乔,你似乎对这八荒峰熟得很?”杜万漪抹去额角沁出的细汗,声音带着喘息后的微促。

“跑江湖的嘛,钻山沟是看家本领。”吕二乔脚尖在一块滑溜的青石上轻轻一点,借力腾挪,身姿飘逸地跃上一块更高的岩石,回头朝杜万漪伸出手,“大小姐当心脚下。”他语气轻松,避重就轻,“再者说,凌霄寺的传说流传多少年了?这路径,有心人总能摸出个七七八八。”

杜万漪无视了他伸出的手,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提气纵身,稳稳落在他身侧,只是气息不免又急促了几分。她心中疑虑未消,但眼下并非深究之时。

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视野骤然开阔。前方山势环抱之中,一片破败倾颓的建筑群赫然闯入眼帘。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几根巨大的石柱孤零零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飞檐斗拱早已腐朽坍塌,露出狰狞的木骨。巨大的山门只剩半边,匾额不知所踪,唯余斑驳的朱漆残痕诉说着曾经的香火鼎盛。寒风穿行于空旷的殿宇间,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枯叶,盘旋飞舞,更添几分阴森鬼气。这便是传说中的“凌霄寺”,荒凉得令人心悸。

“到了。”吕二乔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收起了惯常的戏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破败的山门。前庭空旷,积雪覆盖着碎裂的石板,几尊残破的石兽半埋在雪中,面目模糊。空气中弥漫着尘埃、朽木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

“有人。”杜万漪猛地停步,右手瞬间按上刀柄,锐利的目光扫向前方一座相对还算完整的大殿。

殿内并非空无一人。残破的佛像下,一堆篝火正噼啪燃烧,驱散着殿内刺骨的寒意,也映亮了围坐火堆旁的几道身影。

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膝前放着一个小巧的黄铜罗盘,几枚磨损得发亮的古铜钱随意散落其上。火光跳跃在他平静的脸上,仿佛世间纷扰皆不入其心。此人便是王七霁。

道士身旁,一个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破旧长衫的年轻人正倚着一根断柱,借着火光在膝头的画板上涂抹着什么。他神情专注,时而抬头望向殿顶残破的藻井彩绘,时而又低头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对杜万漪和吕二乔的到来恍若未觉。正是画师张三霄。

稍远些靠近殿门的位置,一位穿着剪裁合体、却沾了些许尘土泥点的深色呢子大衣的女子,正小心地拂去一截倒塌石柱上的积雪,露出上面模糊的刻痕。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专注而冷静,手里拿着拓印工具和放大镜,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考古学者陈六珈。

而在殿内最阴暗的角落阴影里,还靠墙坐着一个魁梧如铁塔的汉子。他裹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抱着一柄分量惊人的鬼头刀,闭目养神。火光勾勒出他粗犷刚硬的轮廓,以及眉骨上一道深深的旧疤。即便在沉睡中,也散发着一股彪悍逼人的草莽气息。匪首邓八溟。

杜万漪和吕二乔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微妙的平衡。

道士王七霁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光一闪,平静地扫过二人,最后目光在杜万漪腰间的长刀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复又闭目,仿佛只是确认了来者无害。

画师张三霄终于抬起头,看到杜万漪时眼睛明显一亮,画笔都停了下来,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热烈的笑容:“妙!妙啊!踏雪而来,英姿飒爽,如寒梅映雪!这位姑娘,可否容小生为你画上一幅?”他仿佛完全没感觉到殿内气氛的微妙变化。

陈六珈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杜万漪和吕二乔,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疏离,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角落里,那铁塔般的汉子邓八溟也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野性的警惕,先在杜万漪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牢牢锁定了吕二乔,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并未言语。

吕二乔仿佛没感受到那几道含义各异的目光,笑嘻嘻地抱拳环顾一圈:“哟!好热闹!诸位也是冲着凌霄寺的宝贝来的?在下吕二乔,这位是杜万漪杜姑娘。幸会幸会!”他刻意隐去了杜万漪的身份,只提了名字。

“贫道王七霁,云游至此。”道士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张三霄!画画的!”画师热情回应。

“陈六珈。”女学者言简意赅。

角落里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邓八溟。”

自报家门后,殿内陷入一种更加古怪的寂静。篝火噼啪作响,寒风在殿外呼啸。六个人,六种身份,怀揣着各自的目的汇聚在这座破败阴森的荒寺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张力,猜忌与试探如同暗流在沉默下汹涌。

“咕噜噜……”

一阵突兀的腹鸣声打破了沉寂。张三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讪笑道:“赶了一天路,饿了饿了。诸位,带了干粮的,凑合着分分?填饱肚子才好寻宝嘛!”

这提议倒是打破了僵局。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干粮:杜万漪是精致的肉脯面饼,王七霁是简单的糙米团子,陈六珈是压缩饼干和肉罐头,邓八溟则掏出一大块硬邦邦的干馍和一条风干的咸肉。张三霄自己只有几块快碎掉的干粮。吕二乔笑嘻嘻地贡献出一小包酱菜。

众人围拢火堆,默默分食。气氛虽仍显沉闷,但最初的剑拔弩张似乎缓和了些许。

“此地阴气甚重,煞气凝结,”王七霁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目光扫过残破的佛像和布满灰尘蛛网的梁柱,手指轻轻拨弄着膝前的几枚铜钱,“恐非善地。诸位所求之物,或为镜花水月,更恐引火烧身。”他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道长此言差矣!”张三霄一边费力地啃着干馍,一边含糊不清地反驳,“若无险阻,何来传奇?越是凶险之地,越能激发灵感!我倒要看看,这古寺能给我什么惊喜!”他眼中闪烁着艺术家特有的狂热光芒。

陈六珈用小刀撬开罐头,动作斯文:“传说往往基于一定的事实。凌霄寺作为前朝敕建古刹,其建筑规制、残留碑刻、壁画,本身就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至于《凌霄秘籍》……”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冰,“我更倾向于认为它可能关联着某种失落的文化或技术,而非纯粹的武学典籍。”她的话,理性得近乎冷酷。

邓八溟撕扯着咸肉,头也不抬,只冷冷丢出一句:“老子不管什么狗屁秘籍还是石头片子,值钱的、能养活山下几百口兄弟的,就是好东西。谁敢挡路,问问老子手里的刀!”

杜万漪默默嚼着肉脯,感受着粗糙的纤维在齿间被碾碎。王七霁的警告,张三霄的狂热,陈六珈的理性,邓八溟的霸道……这些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她心中交织。她所求的,是那本足以让她在江湖立足、彻底摆脱家族阴影的秘籍!无论吉凶,她已无退路。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陷入掌心。

吕二乔坐在她旁边,一边慢条斯理地挑着酱菜,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深了些许,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就在这各怀心思、气氛微妙之际,一个畏畏缩缩、穿着破旧棉袄的身影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大殿。托盘上放着几个粗陶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浑浊液体。

“各……各位爷,姑娘,”来人声音发颤,似乎被殿内众人的气势所慑,低着头不敢看人,“小的是山下‘八荒客栈’的伙计,东……东家看这大雪封山,寺里又冷,让小的给各位送点……送点热汤水暖暖身子。”他脚步虚浮,眼神飘忽不定,端着托盘的手抖得厉害,碗里的汤水不断晃荡溢出。

“八荒客栈?”陈六珈微微蹙眉,推了推眼镜,“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客栈?”

“有,有!”伙计连忙点头哈腰,“就在山脚坳子里,开了好些年,专……专门接待进山采药打猎的……还有像各位这样的贵人。”他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将托盘往前递。

吕二乔眼中精光一闪,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就在伙计靠近火堆,将一碗汤递向离他最近的张三霄时,吕二乔突然动了!

快!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并非扑向伙计,而是如同鬼魅般瞬间平移,挡在了张三霄身前!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甩!

“咻!咻!咻!”

三道细微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寒芒一闪即逝!

“啪啪啪!”三声脆响!伙计手中托盘上另外三碗根本没递出的热汤,竟被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无比地同时射穿碗底!滚烫浑浊的汤水连同破碎的陶片瞬间倾泻而下,泼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嗤嗤嗤——!”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响!被泼洒汤水的石板地面,竟迅速冒出大量刺鼻的白烟,坚硬的石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坑坑洼洼的痕迹!

剧毒!

“啊——!”伙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并非因为被毒汤溅到,而是他递向张三霄的那只手腕,已被吕二乔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好厉害的‘蚀骨散’!”吕二乔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机,他盯着伙计因剧痛而扭曲的脸,“说!谁派你来的?!”

这一连串变故,只在兔起鹘落之间!直到此刻,殿内其余众人才猛地反应过来!

“毒!”张三霄吓得脸色煞白,猛地向后跌坐,画板都掉在了地上。

陈六珈霍然起身,迅速退后几步,手已按在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邓八溟低吼一声,巨大的鬼头刀已然出鞘半尺,寒光映着跳动的火焰,他凶厉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伙计和吕二乔。

王七霁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在膝前的铜钱上拨动,口中念念有词。

杜万漪早已长刀出鞘,冰冷的刀锋直指那伙计,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吕二乔那快如鬼魅的身影和精准得可怕的暗器手法,心中凛然: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伙计被吕二乔扣住命脉,痛得涕泪横流,眼中满是惊惧绝望:“我……我不知道!饶命!大爷饶命!是……是有人给了我一包药粉和十块大洋,让我……让我混进寺里,找机会把……把汤给一个叫……叫杜万漪的姑娘喝下……别的我真不知道啊!”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目标直指杜万漪!

吕二乔眼神一厉,指下正要加力逼问。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厉啸撕裂了殿内紧张的死寂!劲弩!强弓!目标并非一人,而是覆盖了整个火堆旁的所有人!淬毒的箭镞在昏暗中闪烁着幽蓝的死亡光泽,从大殿两侧残破的窗棂、倒塌的佛龛后方,如同毒蛇的獠牙,骤然噬来!

杀机,瞬间全面爆发!

第三章:秘窟现·图穷匕

毒箭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将大殿内紧绷的弦彻底崩断!

“小心!”吕二乔厉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扣着伙计的手猛地一甩,将那哀嚎的躯体如同破麻袋般砸向左侧射来最为密集的一簇箭雨!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腰间急抹,看也不看,手腕疾抖!

“咻咻咻咻——!”

一片细密的银芒如同炸开的蜂群,精准地迎向右侧和正前方的箭矢!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暴雨敲打铁皮般的脆响,竟将半数毒箭凌空击落!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漫天花雨”!

杜万漪几乎在箭啸声响起的同一刻便已旋身!长刀“断浪”爆发出炫目的寒光,刀随身走,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

“断浪·回澜!”

刀光如匹练,又似汹涌的怒涛回旋!强劲的刀气激荡,形成一个短暂的力场漩涡!射向她和小半张六霄的七八支毒箭被这狂暴的刀风卷得东倒西歪,“噗噗噗”地钉入周围的地面或柱子上,毒液四溅!

“我的画!”张三霄在吕二乔和杜万漪的双重掩护下侥幸避开了第一轮箭雨,却心疼地看着被一支漏网毒箭擦破的画板,颜料被剧毒腐蚀得滋滋作响,他气得跳脚,手忙脚乱地在颜料褡裢里翻找。

邓八溟的应对最为狂暴直接!他怒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巨熊,不退反进!巨大的鬼头刀抡圆了猛地向前劈出!

“开!”

刀风呼啸,刚猛无俦!一支射向陈六珈的毒箭竟被他这狂猛的一刀硬生生凌空劈断!碎裂的箭杆和毒液四处飞溅!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顺势挡在了陈六珈身前,替她格开了后续几支刁钻的冷箭。

陈六珈脸色微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没有武器,在邓八溟挡箭的瞬间,已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喷筒,对着侧面窗棂晃动黑影处猛地一按!

“嗤——!”

一股辛辣刺鼻的黄色烟雾激射而出!那处窗棂后立刻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和压抑的痛呼!

王七霁盘膝不动,在箭雨袭来的刹那,他宽大的道袍袖袍猛地一拂!膝前那几枚磨损的古铜钱被一股柔劲卷起,化作几道黄光,以某种玄奥的轨迹疾射而出!

“叮叮叮叮!”

铜钱并非直接撞击箭矢,而是巧妙地击打在箭杆的中后部,利用旋转的巧劲,竟将射向他和张三霄后方的几支毒箭撞得偏离了方向,深深嵌入墙壁!他口中低喝:“坤位,艮位,生门闭,死气聚!此地不可久留!速退入后殿!”

他话音未落,第二轮箭雨又至!这一次,箭矢更加密集,角度也更加刁钻!同时,大殿两侧的阴影中,影影绰绰的黑影晃动,至少有十数名黑衣蒙面的杀手现身,手持刀剑弓弩,显然训练有素,呈包抄之势围拢过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山匪!

“走!”邓八溟暴吼一声,鬼头刀舞成一团狂风,劈开几支毒箭,当先开路,朝着王七霁所指的后殿方向冲去!他那魁梧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

陈六珈紧随其后,手中的喷筒不时喷出毒烟,干扰追兵视线。

“跟上!”吕二乔对杜万漪和张三霄低喝一声,双手再次挥洒,又是两蓬“漫天花雨”射出,不求伤敌,只为阻滞左右两侧包抄过来的敌人。杜万漪长刀护住侧翼,刀光闪烁,将漏网的箭矢和试图逼近的黑衣人逼退。

张三霄终于从褡裢里掏出了他要找的东西——一支粗大的、笔杆由精钢打造的画笔!他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嘟囔:“敢毁我的画!让你们尝尝厉害!”他拿着画笔,却没蘸墨,只是对着追兵方向胡乱挥舞。

王七霁殿后,宽大的袖袍再次拂动,几枚铜钱如同长了眼睛般飞向追击者的脚下,看似杂乱无章地落地。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黑衣人脚下突然一滑,像是踩到了无形的油污,狼狈地摔倒在地,阻碍了后面的同伴片刻。

六人且战且退,依靠着吕二乔的暗器、杜万漪的刀锋、邓八溟的蛮力、王七霁的奇门手段和陈六珈的毒烟,险之又险地冲入了更为幽深破败的后殿区域。这里廊柱倒塌,遍地瓦砾,空间狭窄,反而限制了对方弓弩的发挥。

黑衣杀手们紧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邓八溟喘着粗气,一刀劈开一扇腐朽的木门。

王七霁目光如电,飞速扫视着周围残破的殿宇和古怪的地形,手指掐算飞快:“震位有异!石狮!移开震位石狮!”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殿角一尊半埋在瓦砾中的残破石狮上。那石狮歪倒着,狮口大张,里面似乎塞满了枯枝败叶。

邓八溟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双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怒吼一声:“起!”竟硬生生将那沉重的石狮挪开了数尺!

石狮移开的瞬间,下方露出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阴风从中倒灌而出!

“地道!”陈六珈低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探究光芒。

“快下去!”王七霁催促道。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在身后!邓八溟第一个跳了下去,陈六珈紧随其后。张三霄犹豫了一下,被吕二乔一把推了下去。王七霁示意杜万漪和吕二乔:“快!”

吕二乔对杜万漪一点头,两人几乎同时跃入洞口。王七霁在跃入前,袖袍对着洞口地面一拂,几枚铜钱嵌入洞口边缘的泥土碎石中,口中低诵:“巽风引尘,掩!”

一股奇异的旋风卷起洞口附近的尘土枯叶,瞬间将洞口遮蔽了大半。王七霁身影一闪,也落入洞中。

数息之后,追兵赶到,只看到一堆瓦砾和一个被尘土半掩、几乎难以察觉的洞口。为首的黑衣人看着那幽深的洞口,眼神阴鸷,抬手止住了手下:“穷寇莫追!守住出口!他们……逃不了!”

地道狭窄、陡峭、湿滑,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朽木腐败的气息。众人只能摸着冰冷的石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摸索。唯有张三霄那支精钢画笔的尾端,被他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竟发出微弱如萤火般的磷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这地道……似乎通往山腹深处?”陈六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学者的本能,“石壁开凿痕迹古拙,绝非近代所为。这凌霄寺果然另有玄机!”

“管它通往哪里,总比在上面被射成刺猬强!”邓八溟粗声粗气地回道,他的鬼头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光线。空气也变得干燥了些。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入口。溶洞穹顶高悬,倒垂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点点不知名的苔藓散发着幽冷的微光,勉强照亮了洞窟。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完全由人工开凿、嵌入山体的石殿!石殿风格古朴厚重,与地上破败的凌霄寺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洪荒苍凉的气息。殿门紧闭,由整块巨石雕琢而成,上面布满了繁复玄奥的纹路和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

“地宫!”陈六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快步上前,手指近乎虔诚地抚摸着那巨大石门上的纹路,“这纹饰……这种规制……至少是前朝早期!不,甚至可能更古老!这文字……”她凑近细看,眉头紧锁,“似乎是某种变异的梵文与道家符箓的结合体……解读需要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炽热起来,包括一直沉默的杜万漪。历经艰险,传说中的《凌霄秘籍》似乎就在这石门之后!

“门怎么开?”邓八溟迫不及待地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如同生根。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王七霁。道士神色凝重,上前几步,绕着巨大的石门缓缓踱步,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每一处凹陷。他时而闭目掐算,时而用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感受着其上的气机流转。洞窟内一片寂静,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此门暗合九宫八卦,又糅杂了奇门遁甲的生克之理。”王七霁终于停下,站在石门前约三步之地,指着门上几个不起眼的凹点,“乾、坤、震、巽、坎、离、艮、兑……需按特定顺序,以五行之力触动枢纽。”

“五行之力?”张三霄好奇地凑近,“怎么个触法?”

王七霁目光扫过众人:“需五人同时发力,按我所指方位,注入不同属性的劲力。杜姑娘刀意锐金,点乾位;邓首领力沉如山,点坤位;吕施主身法如风,点巽位;张施主……”他顿了顿,看向张三霄,“你画意通灵,可引乙木之气,点震位。贫道以离火居中策应。”

他指向石门上的五个特定凹点。

杜万漪、邓八溟、吕二乔毫不犹豫,依言站定。张三霄挠挠头,也握紧了他那支精钢画笔,对准了震位凹点。陈六珈退后几步,凝神戒备。

“听我号令,同时发力!”王七霁沉声道,“三、二、一!”

五道性质截然不同的劲气,几乎同时轰击在石门凹点之上!

杜万漪指尖透出一缕锋锐无匹、凝练如实质的刀气!

邓八溟低吼,一股雄浑厚重、沛然莫御的蛮力涌出!

吕二乔身法未动,一缕精纯灵动、缥缈无形的真气激射!

张三霄则全神贯注,画笔点出,一股带着勃勃生机却又有些缥缈不定的意念之力涌向石壁!

王七霁双掌虚按,一股灼热的气息笼罩中央!

“轰隆隆隆——!”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石门,内部发出沉闷如雷的机括转动声!整个洞窟都微微震颤起来!厚重的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尘埃簌簌落下。

一股更为古老、干燥、混合着奇异金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开了!

众人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逐渐扩大的门缝。张三霄画笔的微光和王七霁悄然点燃的一张符纸的火光,艰难地驱散着门后的黑暗。

没有想象中珠光宝气,也没有神功秘籍散发的万丈光芒。

石殿内部异常空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尘埃的石台。石台上,没有预想中光华夺目的玉匣或锦盒。

只有一张摊开的、颜色暗黄、边缘已经破损不堪的……巨大图纸。图纸旁,散落着几件造型奇特、非金非木、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金属部件。

图纸上,密密麻麻绘制着精密的线条、复杂的结构、标注着细小的文字和符号——那绝非人体经络图或武功招式!

那赫然是一张构造图!一张极其复杂、前所未见的……重型火炮构造图!

“火……炮?”邓八溟瞪大了眼睛,粗犷的脸上满是错愕和失望,“他娘的!秘籍呢?说好的《凌霄秘籍》呢?!”

张三霄也傻了眼,画笔的微光晃动着:“这……这算什么?我要画的是江湖传奇,不是铁疙瘩!”

吕二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张图纸,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

杜万漪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千里奔袭,刀头舔血,摆脱家族,闯入这龙潭虎穴,竟然只为了一张……军火图纸?巨大的失落和被愚弄的愤怒让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唯有陈六珈,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扑到石台前,不顾尘埃,仔细审视着图纸和那些金属部件。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声音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冰冷:

“不是秘籍……从来就没有什么《凌霄秘籍》!”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惊人,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引江湖人乃至各方势力自相残杀、互相消耗的……巨大诱饵!这张图纸,还有这些部件……”她指向石台上那些奇异的金属件,“是某种……远超当前列强水准的火炮核心!谁能得到它,谁就能拥有……打败乾坤的力量!”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透了每个人的心脏。

“那……那外面的杀手……”张三霄的声音带着恐惧。

“他们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或土匪,”王七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弯腰从石台旁的地上拾起半片碎裂的黑色金属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仿佛在吞噬星辰的兽头图案,“‘饕餮吞天令’……是‘天机阁’!一个在军阀和列强间游走,专门贩卖情报、挑起争端、暗中攫取战争红利的……阴谋组织!他们放出‘秘籍’谣言,就是要引各方觊觎者前来,互相残杀,最后他们坐收渔利,夺取这张足以改变格局的火炮图!”

阴谋!一个笼罩在江湖传说之下、以整个武林和天下为棋局的惊天阴谋!

杜万漪只觉得浑身冰冷,父亲书房里那些冰冷的军械图纸、那些关于扩军备战的密谈、那些弥漫着硝烟味的野心……瞬间与眼前这张冰冷的火炮图重叠!她所厌倦的一切,她所逃离的一切,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如影随形地扼住了她的咽喉!江湖梦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权力与杀戮的狰狞。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括启动声,从石殿穹顶的黑暗中传来!

“不好!”吕二乔反应最快,厉声示警,“陷阱!退!”

话音未落!

“嗖嗖嗖嗖——!”

比之前大殿中更为密集、更为强劲的弩箭,如同倾盆暴雨,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从石殿四周高处的黑暗孔洞中爆射而出!箭镞闪烁着诡异的蓝绿色磷光,瞬间将整个石殿映照得如同鬼域!箭雨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图穷匕见!天机阁的杀手,或者说,那些早已埋伏在最后关口的“黄雀”,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獠牙!要将这石殿,化作所有人的埋骨之地!

第四章:血火炼·情丝绕

死亡的阴影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冰冷的铁幕,瞬间笼罩了整个石殿!

“躲开!”吕二乔的嘶吼在箭雨破空声中显得异常尖利。他身形如同鬼魅般急旋,宽大的靛蓝布衫鼓荡如帆,双手在身前舞成一团虚影!不再是细密的银针,而是数十枚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柳叶镖,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银色落叶,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迎头撞向正面倾泻而来的箭雨!

“叮叮叮叮叮——!”

密集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银镖与劲弩在半空疯狂撞击,火星四溅!吕二乔拼尽全力,竟硬生生在身前数尺之地形成了一片短暂的金属风暴屏障,将射向他、张三霄和陈六珈方向的箭矢大半击落!但他脸色瞬间煞白,显然内力消耗巨大,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另一侧,邓八溟目眦欲裂!他狂吼如雷,巨大的鬼头刀被他舞动得如同风车!刀光泼洒,形成一片刚猛无俦的刀幕!

“给老子破!”

“铛!铛!铛!咔嚓!”

沉重的刀锋狠狠劈砍在粗大的弩箭之上!火花爆射!箭杆折断!他如同人形堡垒,死死挡在陈六珈身前,用身体和刀锋硬撼箭雨!一支淬毒的劲弩穿透刀幕缝隙,“噗”地一声深深扎入他左肩!邓八溟身体猛地一晃,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皮袄,但他竟不退半步,反而凶性大发,刀势更加狂暴!剧痛和毒素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如同受伤的狂狮!

“邓八溟!”陈六珈失声惊呼,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明显的惊惶。她迅速从随身的皮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刺鼻的黑色药粉猛地撒向邓八溟的伤口!药粉接触血肉,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邓八溟痛得浑身一颤,但伤口流出的黑血瞬间转为鲜红!是强效的解毒散!

王七霁在箭雨袭来的瞬间,宽大的道袍袖袍猛地向上挥出!袖中并非铜钱,而是数十张裁剪整齐、画满朱砂符箓的黄纸!

“天地无极,玄罡护体!敕!”

黄符如同有生命般四散飞出,精准地贴向射向他和杜万漪方向的弩箭!符纸接触箭镞的瞬间,竟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轰轰轰轰——!”

一连串低沉的爆鸣!那些被黄符贴中的弩箭,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在半空中轰然炸裂!碎裂的箭杆和毒液被金光阻挡、消融!王七霁须发皆张,脸色凝重无比,显然维持这“玄罡符阵”消耗极大!

然而,箭雨太过密集!符阵防御范围有限!一支角度刁钻、无声无息的冷箭,如同潜伏的毒蛇,绕过了符阵的金光,直射王七霁后心!快得令人窒息!

“道长小心!”杜万漪瞳孔骤缩!她与王七霁相距最近,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弹射而出!长刀“断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寒芒,一式“断浪·逐电”被她催发到极致!

刀光如惊雷乍现!后发先至!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刀锋精准无比地劈在那支冷箭的箭镞之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杜万漪虎口发麻,长刀嗡鸣!那支致命的冷箭被硬生生劈得粉碎!但箭身上蕴含的恐怖力道,也震得杜万漪气血翻涌,踉跄后退半步!

就在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另一支从更高处射来的毒弩,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取她毫无防备的咽喉!

太快!太毒!角度太刁钻!杜万漪甚至能看清箭镞上那抹幽蓝的磷光!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她的心脏!

“万漪!”一声惊怒交加、几乎撕裂的呼喊!

吕二乔!

他刚刚格开一波箭雨,内力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刹那!看到杜万漪遇险,他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超越了一切!他猛地将身旁吓呆了的张三霄推向王七霁的符阵范围,自己则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合身撞向杜万漪!

“噗嗤!”

利器入肉的沉闷声响,在混乱的箭雨和爆鸣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杜万漪的侧脸。

不是她的血。

吕二乔挡在了她的身前。那支致命的毒箭,深深没入了他的右胸!箭尾兀自颤动!

“呃……”吕二乔身体猛地一僵,俊美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剧痛让他闷哼出声,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但他依旧死死地挡在杜万漪面前,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

“二乔!!”杜万漪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所有的冷静、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失声尖叫,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和绝望!她一把扶住吕二乔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胸口的箭矢和迅速蔓延开的黑紫色,巨大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混账东西!”邓八溟看到吕二乔中箭,暴怒欲狂!他完全不顾自己肩头的伤势,如同疯魔般挥舞着鬼头刀,硬生生将几支射来的弩箭劈飞,朝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怒吼,“藏头露尾的鼠辈!给爷爷滚出来!”

王七霁脸色铁青,符阵光芒暴涨,暂时逼退箭雨。他迅速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一粒弹向邓八溟,一粒抛给杜万漪:“护心丹!快给他服下!压制毒性!”

杜万漪颤抖着手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塞入吕二乔口中。吕二乔艰难地吞咽下去,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但他依旧扯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想安慰杜万漪:“咳……死……死不了……别哭……难看……”

“闭嘴!”杜万漪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一手紧紧扶住吕二乔,另一只手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毕露!愤怒和杀意如同岩浆在她胸中沸腾!她猛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黑暗穹顶,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玉石俱焚的疯狂!

“天机阁的杂碎!”她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彻骨,蕴含着滔天的恨意,“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就凭你们这几条丧家之犬?”一个阴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突兀地从石殿入口处传来。

箭雨骤然停歇。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十几名身着漆黑劲装、面覆饕餮兽头面具的杀手,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手持泛着幽光的奇形兵刃,无声地涌入石殿,迅速散开,将中央石台和杜万漪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材中等,同样戴着狰狞的饕餮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形如獠牙、弧度诡异的黑色短刃,刚才那阴冷的声音正是出自他口。

“啧啧啧,真是感人啊。督军府的千金小姐,为了个小情郎,连命都不要了?”面具首领的目光扫过重伤的吕二乔,又落在杜万漪身上,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嘲弄,“可惜,你们都得死。这张图纸,还有你们的命,我‘鬼牙’收下了。”

压力如山般降临!天机阁的精锐杀手,终于现身!石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五章:破重围·江湖始

“鬼牙”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空旷冰冷的石殿内回荡,带着掌控生死的傲慢。十几名饕餮面具杀手如同冰冷的石雕,散发着浓郁的杀气,手中奇形兵刃寒光流转,将中央石台围得水泄不通。重伤的吕二乔靠在杜万漪怀中,气息微弱;邓八溟肩头染血,剧毒虽被陈六珈的药粉压制,但动作明显迟滞;王七霁维持符阵消耗巨大,脸色苍白;张三霄握着画笔的手在发抖;陈六珈紧抿着唇,眼神却异常坚定。

绝望的气息弥漫。然而,当“鬼牙”的目光落在杜万漪脸上时,看到的却不是恐惧,而是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火焰!那火焰中淬炼着刻骨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收下?”杜万漪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冰冷的石地上,“就凭你们这群只敢在暗处放冷箭的鼠辈?”她轻轻将吕二乔交给身旁脸色惨白却强撑着扶住他的张三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但当她的手再次握住“断浪”刀柄时,一股狂暴、凶戾、仿佛要斩断一切的刀意轰然爆发!刀身嗡鸣震颤,发出龙吟般的渴血之声!她缓缓踏前一步,挡在所有人身前,长刀斜指“鬼牙”,刀尖纹丝不动。

“她的刀……”邓八溟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瞳孔微缩,低声对王七霁道。

王七霁眼中精光一闪,手指在袖中飞快掐算,沉声道:“刀意通明,杀心入骨!此乃‘断浪刀’至高之境‘斩红尘’的前兆!虽未大成,威能已现!诸位,生机在此一搏!听我号令!”

“鬼牙”面具下的眼睛眯起,露出一丝真正的凝重和忌惮。他没想到这个督军之女在绝境中竟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刀意。但他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垂死挣扎!给我杀!一个不留!”

“杀!”十几名饕餮杀手如同得到指令的恶鬼,齐声厉啸,身形暴起!刀光剑影、淬毒暗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中央石台猛扑而下!攻势比之前的箭雨更加凌厉、更加刁钻!

“就是现在!”王七霁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双手结印,口中急速诵念玄奥咒文,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先前撒落在地、布置符阵时残留的铜钱碎片和符纸灰烬,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动,瞬间发出微弱的光芒!

“奇门·迷踪锁云阵!启!”

嗡——!

整个石殿的地面仿佛轻轻一震!一股无形的、粘稠如胶水般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扑上来的杀手们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扭曲模糊,脚下的步伐突然变得沉重滞涩无比,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攻击的轨迹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偏移!阵法的范围不大,但恰好笼罩了石台附近!

“好机会!”邓八溟狂吼一声,憋屈已久的凶性彻底爆发!他完全不顾肩伤,巨大的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一个因阵法影响身形踉跄的杀手当头劈下!

“给老子死!”

“噗嗤!”刀锋入骨!那杀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狂暴的力量劈成两半!热血喷溅了邓八溟一脸,更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如同虎入羊群,刀光翻飞,虽然动作因伤势和毒素稍显笨拙,但那股悍不畏死的蛮力,硬生生在杀手群中撕开一道缺口!

与此同时,张三霄也爆发了!眼见吕二乔重伤、杜万漪独面强敌,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刺激着他。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手中那支精钢画笔的笔锋之上!鲜血瞬间被画笔吸收,笔尖竟泛起诡异的红光!

“毁我的画!伤我朋友!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的画!”他状若疯狂,画笔蘸着心头热血,以虚空为纸,以生命为墨,朝着扑来的杀手方向疯狂挥舞!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凭空炸响!红光爆闪!一头完全由浓墨和血光凝聚而成的吊睛白额猛虎,带着无匹的凶煞之气,凭空跃出!墨虎栩栩如生,獠牙森然,咆哮着扑向最近的两名杀手!

那两名杀手惊骇欲绝,挥刀斩向墨虎!刀锋划过,墨虎身躯一阵波动,竟似虚影!但下一瞬,墨虎的利爪已经狠狠拍下!

“嘭!嘭!”

如同重锤击打皮革!两名杀手胸口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墨虎一击得手,身形也黯淡了几分,但依旧凶威赫赫,守护在石台边缘,震慑着其他杀手!张三霄脸色惨白如纸,画笔上的红光迅速消退,显然这一击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

“二乔,看着!”杜万漪的声音在混乱的厮杀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没有回头,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吕二乔耳中。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动了!

不再是单纯的快!而是化作了刀光本身!

“断浪·斩红尘!”

刀光乍起!如同九天银河决堤,又似万顷碧海倒卷!一道凝练到极致、璀璨到刺目的刀芒,撕裂了王七霁阵法营造的迷蒙气场,带着斩断一切情缘枷锁、破灭一切虚妄红尘的决绝意志,直劈“鬼牙”!

这一刀,蕴含了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痛、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决绝!是她对过往束缚的斩断,是她对眼前阴谋的反抗,更是她对身后之人的守护誓言!

刀意所向,石殿中弥漫的尘埃被无形的力量排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鬼牙”面具下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刀意,竟隐隐锁定了他的神魂!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高手风范,手中那柄獠牙般的黑色短刃爆发出浓稠如墨的黑气,拼尽全力向前格挡!同时身体急退!

“铛——!!!!!”

刀锋与短刃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爆鸣!

刺目的白光和浓稠的黑气猛烈对冲、湮灭!

“咔嚓!”一声脆响!

“鬼牙”手中那柄显然非凡品的黑色短刃,竟被“断浪”刀锋硬生生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黑气瞬间溃散!

“噗——!”“鬼牙”如遭重锤轰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面具碎裂一半,露出一张苍白惊骇的中年面孔!

“不……不可能……”他挣扎着想爬起。

杜万漪一刀斩出,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拄着刀半跪在地,剧烈喘息,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但她的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倒地的“鬼牙”。

就在“鬼牙”倒飞、首领受创的刹那,整个杀手队伍的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六珈!”王七霁强撑着维持阵法,嘶声喊道。

一直凝神戒备、寻找时机的陈六珈动了!她并未冲向“鬼牙”,而是如同灵猫般扑向石台!她的目标不是图纸,而是图纸旁散落的那几个奇异的金属部件!在刚才的激战中,她早已凭借考古学家的敏锐,死死记住了其中一个部件上极其细微的、类似铭文的刻痕!

她准确地抓起一个拳头大小、布满孔洞、非金非木的核心部件!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砸向石殿角落一根不起眼的、布满裂痕的承重石笋!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石头的巨响!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根看似普通的承重石笋,在被金属部件撞击的瞬间,其表面的裂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紧接着,整个石殿穹顶,那些倒悬的钟乳石上,无数隐藏的、同样材质的金属点同时亮起!整个石殿内部仿佛瞬间被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能量网络覆盖!

“嗡——!!!”

一股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嗡鸣席卷全场!所有扑向石台、或正在与邓八溟、张三霄墨虎缠斗的饕餮杀手,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们手中那些闪烁着幽光的奇形兵刃,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脱手飞出,叮叮当当地吸附在最近的、发着红光的石柱或钟乳石上!

“磁……磁石机关!”陈六珈喘息着,脸上露出胜利的光芒,“这些杀手……他们的兵器含有特殊金属!这地宫……这石殿……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磁石陷阱!核心……就是那部件!”

失去了诡异兵刃的杀手,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毒蛇!邓八溟和张三霄的墨虎压力骤减!

“好机会!兄弟们!随我杀!”邓八溟狂喜,不顾伤痛,鬼头刀挥舞如风,朝着那些手忙脚乱、试图夺回兵刃的杀手猛扑过去!刀光过处,血花飞溅!

张三霄的墨虎也发出一声震天咆哮,扑向失去兵刃的敌人!

王七霁撤去阵法,迅速掏出金针,扑到重伤的吕二乔身边施救。

石殿内,形势瞬间逆转!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杜万漪拄着刀,艰难地站起,一步步走向瘫倒在石壁下、面具碎裂、口鼻溢血的“鬼牙”。她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带着无可阻挡的杀意。

“鬼牙”眼中终于露出了彻底的恐惧,他想逃,但脏腑被杜万漪那惊天一刀震伤,根本提不起力气。

“你……你不能杀我……天机阁……不会放过……”他色厉内荏地嘶吼。

杜万漪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脸上沾着血污和尘土,眼神却冰冷清澈,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泉。

“天机阁?”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还有那些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告诉他们。”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断浪”,刀锋上,映着她冰冷决绝的眼眸。

“江湖,不是你们的棋盘!”

刀光落下!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利刃割断喉咙的轻响。

“鬼牙”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滚圆,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战斗接近尾声。失去了首领和诡异兵刃,残余的杀手在邓八溟的狂暴和张三霄墨虎的肆虐下,很快被肃清。石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

王七霁满头大汗,终于将金针从吕二乔胸口拔出。吕二乔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但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向走过来的杜万漪,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死……死不了……就是……真他娘的疼……”他喘息着,声音嘶哑。

杜万漪看着他惨白的脸,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手,用衣袖极其轻柔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吕二乔怔怔地看着她,忘记了疼痛。

“图纸……怎么办?”陈六珈看着石台上那张染血的、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火炮构造图,神色复杂。

众人目光都汇聚过来。

邓八溟喘着粗气,看着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东西的价值,他懂。有了它,他的兄弟们可以过上好日子,甚至……他猛地甩甩头,看向杜万漪。

王七霁疲惫地叹了口气:“此物乃祸乱之源,留之必遭大患。毁了吧。”

张三霄扶着虚弱的身体:“对对,烧了它!看着就晦气!”

杜万漪沉默着。她走到石台前,看着那张沾着血、绘着精密线条的图纸。父亲书房里类似的图纸,军阀混战的硝烟,百姓流离的惨状……一幅幅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她所逃离的,她所厌恶的,不正是这种带来毁灭的力量吗?

江湖梦碎,却在血火中看清了真正的江湖。真正的力量,不在秘籍,不在神兵,更不在这些冰冷的杀人机器。

她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拿图纸,而是探入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绘制在坚韧牛皮上的地图。地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几处地点,旁边还有小字注释——军械库、弹药库、秘密运输路线……这是她离开督军府时,从父亲书房复制的最高机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杜万漪转身,走到邓八溟面前。她将那张还带着体温的牛皮地图,连同石台上那张染血的、价值连城的火炮构造图一起,塞进了邓八溟沾满血污的大手中。

邓八溟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杜万漪迎着他困惑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不再是督军府千金的骄矜,也不是初入江湖的莽撞,而是历经生死、洗尽铅华后的通透与凛冽。

“邓八溟,”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石殿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是喜欢劫富济贫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七霁、张三霄、陈六珈,最后落在吕二乔那双亮起来的眼睛里。

“现在,”杜万漪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激荡在空旷的石殿,撞在冰冷的四壁,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该去劫军阀,济苍生了!”

劫军阀,济苍生!

六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邓八溟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两张图纸。一张是足以打败乾坤的杀戮之火,一张是军阀赖以横行的爪牙命脉。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牛皮地图上熟悉的城镇名称和标注的军火库位置,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和挣扎,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一种找到了真正出路的狂喜!他咧嘴大笑,笑声震得石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哈哈哈!好!好一个劫军阀,济苍生!他娘的!干了!老子邓八溟,就带着兄弟们,干他娘的这一票大的!”

王七霁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释然的笑容,他捋了捋长须,颔首道:“顺天应人,大善!此乃真正的济世之道。”他看向杜万漪的目光,充满了赞许。

张三霄虽然虚弱,却也激动得手舞足蹈,画笔都差点掉地上:“妙!太妙了!劫富济贫升级成劫军阀济苍生!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传奇!我要画下来!画他个一百卷!”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笔下波澜壮阔的画卷。

陈六珈推了推眼镜,冷静的学者面容下也涌动着一丝罕见的激动。她走到石台边,小心地将那张火炮构造图卷起,又郑重地拿起那个引发磁石机关的核心部件,声音沉稳而有力:“图纸和关键部件,由我保管研究。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或许……我们能找到彻底销毁它,或者将其用于正途的方法。天机阁的‘饕餮吞天令’,”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半块黑色令牌,“也是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到了相互依偎的两人身上。

吕二乔靠在杜万漪怀里,胸口的伤处已被王七霁用干净布条和金疮药仔细包扎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却重新燃起了灼灼的光彩,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他看着杜万漪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她沾着血污却英气逼人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声音虽弱,却清晰无比:

“喂,杜大小姐……哦不,现在该叫杜大侠了?劫军阀济苍生……这么热闹的事,”他故意喘了口气,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笑着,“你刀法虽猛,可没个探路放哨、打打下手、关键时刻还能挡挡箭的……好像不太行吧?”

杜万漪低下头,对上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石殿内血腥未散,尘埃落定,同伴的目光温暖而期待。怀中人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真实而滚烫。心中那曾以为碎裂的江湖梦,此刻却在血与火的淬炼后,以一种更加磅礴、更加真实的姿态重新凝聚——不再是个人的逍遥,而是背负着道义与苍生的沉重与滚烫。

她没有笑,眼神却如同冰雪初融的春水,映着跳动的篝火,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坚定。她伸出手,不是去擦他脸上的灰,而是用沾染着敌人和自己鲜血的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黑发。

“聒噪。”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她手臂微微用力,将吕二乔扶得更稳,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邓八溟、王七霁、张三霄、陈六珈,最后望向石殿那幽深的出口。

“此地不宜久留。”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蕴含着领袖般的力量,“收拾能带走的线索,带上伤员,我们走。”

“好!”邓八溟声如洪钟,将两张图纸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扛起巨大的鬼头刀。

“善。”王七霁颔首,拂尘轻摆。

“我的画笔!”张三霄急忙去捡掉在地上的画笔。

陈六珈已将图纸和部件小心收好,默默点头。

杜万漪搀扶着吕二乔,率先迈步。脚步踏在冰冷染血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身后,是历经血火并肩而战的同伴。前方,是幽暗曲折的地道,是危机四伏的八荒峰,更是烽烟四起、亟待他们去搅动风云的茫茫乱世。

石殿巨大的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满地的血腥与阴谋的余烬。沿着潮湿阴冷的地道向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微弱的、真实的自然天光。

当他们互相搀扶着,有些狼狈地钻出那个被尘土半掩的洞口时,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凉的雪沫,扑面而来。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然而,就在这铅灰色的天幕尽头,厚重的云层被夕阳奋力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金红色的、带着暖意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金液,从那缝隙中奔涌而出,泼洒在八荒峰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脊线上。

雪峰染金,天地苍茫。

杜万漪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望着那片破云而出的光芒。寒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和散落的发丝,猎猎作响。她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洗尽浮华、洞悉世情后的平静与坚定。她握刀的手很稳,扶着吕二乔的手臂也很有力。

江湖,从来不在虚无缥缈的秘籍里,也不在传说之中。它就在脚下这条染血的路,就在身边这群生死与共的人,就在前方那片需要他们用手中刀、心中义去劈开的混沌乱世!

“看,出霁了。”吕二乔靠在她肩头,望着天边那抹金色,虚弱地笑了笑,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风中。

杜万漪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望着那越来越盛、仿佛要燃尽铅云的金红光芒,轻轻应了一声:

“嗯。”

风雪将至,而他们,已踏上新的征途。

更新时间:2025-07-06 16:5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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