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午后,阳光像熔化的金子,透过白杨和枫树交织的树冠,慵懒地泼洒下来。光斑在木木亲手铺设的树屋地板上跳跃、游移,如同有生命的精灵。
这座悬在离地近五米的枝桠间的“丛林堡垒”,是木木和小伙伴们豆豆、胖虎整个暑假的心血结晶。每一块木板都浸着汗水和被锤子砸到手指的眼泪,每一根支撑的绳索都勒进过稚嫩的掌心。它不仅仅是木头和钉子的组合,更是他们逃离大人世界、自由呼吸的王国。
空气里弥漫着松脂、旧木料和泥土被阳光烘烤后的温热气息。木木盘腿坐在树屋中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最得意的战利品——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外壳有点变形的军用望远镜。
豆豆蹲在角落,正摆弄着一个拆开的旧行车记录仪,旁边散落着花花绿绿的电线和小螺丝刀。
胖虎则靠坐在栏杆边,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脚边,他正努力想把一袋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红色粉末塞进背包侧袋,圆圆的鼻头上沁出了汗珠。
“木木!‘堡垒升级’计划,今晚必须搞定!”豆豆头也不抬,手指灵巧地拨弄着记录仪里细小的元件,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笃定,“这记录仪镜头擦过了,绝对高清!配上我那个超大充电宝,能当监控使一整天!胖虎,你的‘防御性武器’呢?别又是你奶奶晒的朝天椒磨的粉吧?上次撒一点到我眼睛里,我差点以为要瞎了!”
胖虎抬起头,胖乎乎的脸蛋憋得通红,努力想把那袋辣椒粉塞得更深些:“豆豆你别小看它!威力巨大!我还搞了点……呃……秘密武器,保证让闯进来的坏蛋终身难忘!”
他神秘兮兮地拍了拍另一个同样鼓胀的小布袋,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臭鸡蛋混合腐烂树叶的怪味隐隐飘散出来。
木木放下望远镜,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前两天磕掉一小块的豁牙:“放心!我带了新电池,还有我爸工具箱里的宝贝——老虎钳、螺丝刀套装、强力胶!胖虎带的‘武器’……”
他故意吸了吸鼻子,做出夸张的嫌弃表情,“嗯,很有特色!不过咱们得省着用,威力太大,怕把树屋自己熏翻了。”他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传来金属工具碰撞的轻微声响。“等天黑透了,咱们就开始布线!让咱们的堡垒,真正变成铜墙铁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嗡嗡”震动打破了树屋里的轻松气氛。木木掏出口袋里那只屏幕边缘有些磕碰的手机,是妈妈的视频请求。他刚接通,妈妈那张写满焦急的脸就塞满了小小的屏幕,背景是嘈杂的人声和隐约的救护车鸣笛。
“木木!谢天谢地打通了!你在哪儿?”妈妈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妈?我在树屋这儿啊,跟豆豆、胖虎一起……”木木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来。
“听着宝贝!出事了!”妈妈语速快得像爆豆,“你外婆在菜市场摔了,挺严重的!救护车刚走,我和你爸得立刻赶去医院!可能……可能要很晚很晚才能回来!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回家!钥匙在老地方花盆底下!自己叫外卖吃!锁好门!千万别在外面晃!听到没有?”她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
木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了块石头。他下意识地看向豆豆和胖虎。豆豆手里的螺丝刀“啪嗒”掉在木地板上。胖虎也停下了塞辣椒粉的动作,圆脸上满是惊愕。
“豆豆他们……还没到齐……”木木看着空荡荡的树屋,这才意识到,除了他们三个,约好的其他小伙伴一个都还没来。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精心准备的升级之夜,泡汤了。
“没到也得走!”妈妈的声音不容置疑,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焦灼的催促:“快点!电梯来了!”还有汽车引擎粗暴启动的声音。“木木!听话!立刻!马上回家!注意安全!我们处理完立刻联系你!”话音未落,屏幕一黑,通话已经中断。
树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远处林间的鸟鸣,近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刻都放大了无数倍,衬得这寂静更加空旷、沉重,带着一种被遗弃的冰凉。
豆豆默默捡起掉落的螺丝刀,胖虎把那个散发着怪味的小布袋紧紧攥在手里,两人都看着木木,眼神里是和他一样的茫然和无措。
木木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指尖冰凉。他慢慢走到树屋的瞭望口,望着下方那条蜿蜒消失在林荫深处的小径。
回家?回到那个没有外婆絮叨、没有爸妈身影、空荡荡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大房子里?一股强烈的抗拒和委屈堵在喉咙口。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点酸涩压下去,目光扫过自己鼓鼓的背包,扫过豆豆的工具和记录仪,扫过胖虎鼓胀的“武器袋”。
一个念头,微小却异常清晰,如同黑暗中的一粒火星,在他心底倏然亮起:不,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堡垒,它需要我。
“豆豆,胖虎,”木木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你们……先回去吧。别让家里担心。”
豆豆立刻摇头:“不行!怎么能留你一个人?要回一起回!”
胖虎也梗着脖子:“就是!我们可是‘丛林堡垒护卫队’!怎么能临阵脱逃!”
木木心里一暖,但语气更坚决了:“听我说!你们爸妈要是知道你们跟我一起没回家,会更着急!而且……”他指了指豆豆手里的记录仪和胖虎的背包,“你们的‘装备’先借我用用。我一个人,反而……灵活点。”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嘴角有点僵硬。
豆豆和胖虎互相看了一眼,纠结都写在脸上。豆豆咬了咬嘴唇:“那……那你自己千万小心!有什么事立刻给我们打电话!”他把那个旧行车记录仪塞到木木手里,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充电宝,“这个满电的,够你用很久!”
胖虎则小心翼翼地把那两袋“武器”——辣椒粉和散发着怪味的神秘粉末,推到木木脚边:“木哥,全靠你了!给那些坏蛋点颜色看看!”他又从自己背包里摸索出一大卷亮橙色的、带有反光条的工程警示带,“这个,上次工地捡的,可能……可能也有点用?”
木木郑重地接过伙伴们的“装备”,用力点点头:“放心!堡垒在,我在!”
目送着豆豆和胖虎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消失在林间小径尽头,木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林间的空气清冽,带着草木的微苦和泥土的腥气。
夕阳的金辉正迅速褪去,树影被拉得又斜又长,如同无数沉默的巨人。他重新坐回树屋中央,豆豆的记录仪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他的掌心,胖虎那两袋“生化武器”散发着刺激性的气味。
孤独感像暮色一样悄然弥漫上来,但这一次,那冰冷的藤蔓似乎被什么东西撑开了些缝隙——是豆豆的信任,是胖虎的“武器”,更是脚下这座沉默而坚实的堡垒本身。
他把记录仪连接上充电宝,小小的屏幕亮起幽光,镜头对准了下方工人可能出现的方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点开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豆豆建立的视频号——“丛林堡垒TV”。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点开直播按钮,只是打开了录制功能。手机屏幕上,镜头忠实地捕捉着树屋下方那片越来越暗的空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分钟都被拉得格外漫长。木木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记录仪屏幕和手机取景框。夜幕完全降临,城市边缘的灯光在远方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晕,映得头顶的星空都黯淡了几分。就在木木紧绷的神经开始感到一丝疲惫的麻木时——
“嘎吱——!”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般的刹车声,粗暴地撕裂了林间的宁静!紧接着,两道昏黄的车灯像野兽的眼睛,蛮横地扫过树丛,最终定格在小树林边缘的空地上。一辆脏兮兮的黄色皮卡,车门上模糊地喷着“XX市政绿化工程”的字样,如同一个不速之客,粗暴地停在了那里。
木木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像受惊的壁虎,瞬间贴到树屋地板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记录仪屏幕和手机画面。
“哐当!”、“哐当!”两声闷响,车门被粗暴地推开又甩上。两个穿着沾满干涸泥浆和油污的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跳下车。一个身材矮壮敦实,像截树桩,嘴里叼着半截快燃尽的烟头,火光在昏暗中明灭。他烦躁地踢开脚边一块碎石,嗓门洪亮得惊人:“妈的,跑这么远!就为这点破树?图纸呢?老王!”
被叫做“老王”的男人高瘦些,背有点佝偻,脸上带着一种常年被生活打磨后的麻木和疲惫。
他慢吞吞地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卷了边的图纸,借着皮卡车大灯的光展开,眯缝着眼看了半天,又抬头比划了一下眼前这片在夜色里显得黑黢黢的小树林,手指迟疑地戳在图纸某个角落:“喏,就这儿,老张头圈出来这块。说是要清掉,腾地方给社区盖那个……什么健身角,放几个破器材。”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矮壮男人——老李,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厚重的劳保鞋底碾了碾,火星瞬间熄灭。
“破树林子,碍事!头儿不是说了吗?明天挖掘机就得进场!咱们今晚就得把这地儿给平了!”他语气里全是不耐烦,“麻利点!先把外围这几棵碍眼的小树放倒!拖一边去!省得挡道!”
他说着,转身走到皮卡车斗旁,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拖出来两把油光锃亮、散发着浓烈机油味的电锯。
当老李猛地一拉启动绳,那电锯引擎爆发出“嗡——!!!”的狂暴嘶吼时,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木木的胸口!他浑身一哆嗦,手指死死抠住了粗糙的树屋地板,指甲缝里嵌进了木屑也浑然不觉。
屏幕里,那高速旋转的链条在车灯映照下,闪烁着冰冷、无情的金属寒光,像死神的獠牙,直指离树屋最近的那几棵纤细的白杨树!其中一棵,正是“丛林堡垒”最重要的支撑点之一!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木木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巨木轰然倒下的断裂声,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堡垒像脆弱的积木一样四分五裂、坠落尘埃!
不!绝对不行!一股比恐惧更炽热、更原始的力量——那是守护自己领地的本能,瞬间从心底爆炸开来,冲散了冰冷的麻痹!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心而收缩,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精准地摸到了脚边胖虎留下的那卷亮橙色警示带!
“堡垒保卫战!”一个无声的呐喊在木木脑海中炸响。他不再是那个被独自留下的、有些害怕的小男孩,他是这座树屋的守护者!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和力量。没有犹豫,没有时间害怕!
木木抓住那卷沉甸甸的警示带,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屋的主绳梯。双脚一沾地,他立刻矮下身子,借助灌木和树干的掩护,像林间最灵巧的狐狸,快速潜行。他的目标明确:通往树屋核心区域的几条必经之路,以及树屋正下方那片空地边缘。
冰凉的、带着塑料味道的警示带在手中快速抽动。他踮起脚尖,把带子的一端紧紧系在一棵粗壮枫树离地一米多高的枝桠上。橙色的带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刺眼。
他拉着带子迅速后退,穿过几丛低矮的冬青,将另一端牢牢系在另一棵树的树干上。一道晃眼的橙色屏障立刻横亘在路径上!他如法炮制,在另外两条小径和树屋下方空地边缘的关键位置,又拉起了三道醒目的“警戒线”!
这些亮橙色的带子在车灯余光和林间微弱星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条条警告的舌头,散发着“禁止通行”的强烈信号。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像壁虎一样贴着树干,悄无声息地重新爬上树屋,心脏还在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死死盯着下方两个工人的反应。
老李提着轰鸣的电锯,骂骂咧咧地走向离他最近的一棵小树,根本没注意脚下。“妈的,磨蹭啥……”话音未落,“嗤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他抬起的脚正好绊在了木木拉起的第一道警示带上!
“哎哟!”老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电锯也猛地一歪,链条擦过地面,溅起一串火星!“我操!什么鬼东西?!”
他惊怒交加,稳住身形,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小腿上的亮橙色带子,又惊又疑地抬头环顾四周黑黢黢的树林,“谁他妈在这拉破带子?找死啊!”他用力扯断了带子,烦躁地扔在地上。
老王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断裂的警示带,又看看周围影影绰绰的树林,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那点麻木被一丝不安取代:“老李……这……这地方有点不对头啊?你看这带子,新的……像是刚拉上的……会不会……”他后面的话被老李粗暴地打断了。
“管他娘的对不对头!”老李啐了一口,“肯定是附近哪个吃饱了撑的小崽子搞的鬼!耽误老子干活!”他更加不耐烦,重新举起电锯,这一次,锯齿直接对准了那棵系着警示带的小白杨树干!刺耳的轰鸣再次响起!
树屋上,木木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猛地看向自己布置的另一处机关——在另一棵靠近小路的树上,他之前系好了胖虎那袋辣椒粉,细绳的另一端连着一个用树枝和橡皮筋做的简易弹射踏板,踏板巧妙地隐藏在落叶下。老李只要再往前走几步,靠近那棵树……
老李骂骂咧咧地向前迈步,厚重的劳保鞋踩在松软的落叶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一步,两步……他的左脚,不偏不倚,正好踩中了那片覆盖着落叶的简易踏板!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隐藏在落叶下的树枝猛地弹起!
“嗖——!”
一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小布袋,如同被投石机发射出去,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一股浓烈的、刺激性的辛辣气味,精准无比地砸在老李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头顶!
“啪!”
布袋破裂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在电锯的轰鸣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刹那间,一团红色的、细微的粉末烟雾在老李头顶炸开!如同瞬间绽放了一朵致命的红花!
“嗷——!!!我的眼睛!我操他祖宗!!”老李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手中的电锯“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链条空转着发出恐怖的“嗡嗡”声。
他双手疯狂地捂向自己的脸,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像一只被开水烫到的虾米。眼泪、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沾染的红色粉末,糊了满脸,狼狈不堪。那刺鼻的、让人窒息的火辣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他的眼睛和鼻腔!
“咳咳咳!呕——!”剧烈的咳嗽和干呕声撕心裂肺。老李踉跄着后退,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一头撞在旁边的树干上,又痛苦地蜷缩下去。
老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呆了!他先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远离那片弥漫着辛辣粉尘的空气,惊恐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不止的老李,又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扫视着上方黑沉沉的、仿佛藏着无数鬼魅的树冠,声音都变了调:“老李!老李你怎么了?!什么东西?!真有鬼啊?!”
树屋里的木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他看着下方老李痛苦翻滚的身影,听着那凄惨的嚎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辣椒粉的威力超出了他的想象。恐惧和一丝愧疚瞬间攫住了他。但下一秒,他看到老王惊疑不定的样子,看到那把扔在地上还在空转咆哮的电锯,守护堡垒的决心再次压倒了所有情绪。他不能停!
趁着混乱,木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点开了“丛林堡垒TV”的视频号,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始直播”按钮!直播标题被他飞快地改成:“紧急!神秘施工队深夜强拆孩子树屋!在线求救!” 镜头,正对着下方混乱的场景。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木木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的小脸。他对着麦克风,声音因为用力克制着恐惧而显得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林间的夜色:“喂!下面的人!住手!那是我们的树屋!你们不准砍树!” 这声音通过树屋的缝隙传下去,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带着一种空灵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地上翻滚哀嚎的老李和惊慌失措的老王同时一震,猛地抬头!
“在……在上面!树屋里!有个小鬼!”老王惊恐地指着树屋的方向,声音尖利。
老李勉强睁开红肿流泪、视线模糊的眼睛,透过指缝,也看到了树屋模糊的轮廓。极度的痛苦瞬间转化为暴怒:“小兔崽子!原来是你搞的鬼!给老子滚下来!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敢阴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眼睛的剧痛和涕泪横流让他又狼狈地跌坐回去。
“丛林堡垒TV”的直播间里,因为那个耸动的标题,开始有观众被吸引进来。
弹幕:“什么情况?树屋?强拆?”
弹幕:“天!下面那两人是工人?还有个躺地上打滚的?”
弹幕:“主播是个孩子?在树屋上?安全吗?”
木木根本顾不上看弹幕。他看到老李虽然痛苦,但那股凶悍的怒气更盛了。老王似乎也被激起了火气,弯腰想去捡地上那把还在空转的电锯!
“你们有批文吗?谁让你们来砍树的?我们建树屋是跟社区报备过的!”木木对着手机大喊,同时也是喊给老王听,试图用规则压制他们。他手指飞快地在直播屏幕上打字:求扩散!坐标XX路尽头小树林!施工队没有通知就要强拆我们孩子建的树屋!他们可能违规操作!他飞快地@了本地几个知名的新闻媒体官方号、本地生活大V和社区公众号。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几十、一百、两百……弹幕瞬间密集起来:
弹幕:“看到了!下面那工人好凶!孩子快报警啊!”
弹幕:“市政工程?大半夜砍树?还对孩子这么凶?有问题!”
弹幕:“@平安江城 @江城日报 @民生帮帮团 快来看啊!”
弹幕:“主播坚持住!我们帮你报警,联系记者!”
弹幕:“树屋好棒!支持孩子保护自己的心血!”
老王的手已经快要碰到电锯的把手了,听到木木喊“批文”、“报备”,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老李却嘶吼着催促:“老王!别听他放屁!什么批文!头儿说了算!给我锯!连那个破屋子一起给老子锯了!快!”
老王看看地上痛苦的老李,又看看头顶黑暗中的树屋,脸上充满了挣扎和犹豫。
就在这时,木木看到老王似乎被老李说动,手指再次伸向电锯!不能再等了!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拖延时间!他的目光落在脚边剩下的几袋“生化武器”——辣椒粉和那散发着恶臭的臭椿树种子粉末上。
木木抓起一个空矿泉水瓶,拧开盖子。他屏住呼吸,快速将剩下的大半袋辣椒粉和几乎一整袋臭椿粉都倒了进去!刺鼻的辛辣和浓烈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拧紧瓶盖,双手用力摇晃!瓶子里的粉末和水混合,变成了一瓶浑浊不堪、颜色诡异的“生化手雷”!
他深吸一口气,瞄准老王脚下那片相对松软、堆满落叶的空地边缘,用尽全力将瓶子掷了出去!
“呼——!”
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啪嚓——!”
一声脆响!瓶子精准地在老王脚边不到半米的地方炸裂!浑浊的、泛着红褐色的液体和粘稠的糊状物瞬间四溅开来!
“噗——!”
“滋啦——!”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辛辣和浓烈恶臭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毒气弹,猛地爆散开来!瞬间弥漫了周围好几米的空间!
“呕——!!!”
老王首当其冲!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挡的、直冲天灵盖的恶臭和辛辣直冲鼻腔和眼睛!比老李刚才遭遇的刺激强烈十倍!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瞬间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完全失控,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踉跄着连连后退,拼命挥手想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毒气,结果一脚踩在滑腻的混合物上,“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那恶臭的泥浆糊了他一身!
“咳咳咳!呕……什……什么玩意儿……毒……毒气?!”连地上痛苦翻滚的老李也被这股更猛烈的恶臭波及,呛得连连咳嗽,呕吐感更加强烈,几乎窒息!他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拼命用手在鼻子前扇动,徒劳地想赶走那无处不在的可怕气味。
整个小树林边缘的空地,瞬间被一股地狱般的恶臭和辛辣所笼罩!两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人,此刻一个在地上翻滚哀嚎涕泪横流,一个摔在泥浆里剧烈干呕狼狈不堪,场面混乱到了极点,也荒诞到了极点。
“丛林堡垒TV”的直播间彻底炸了!
弹幕:“卧槽!主播牛逼!这是什么生化武器?!”
弹幕:“虽然很惨但是……对不起我笑了!那俩工人太惨了!”
弹幕:“干得漂亮!对付不讲理的就得这样!”
弹幕:“已报警!警察说马上到!”
弹幕:“@江城日报 记者在路上了!主播挺住!”
弹幕:“#孩子保卫树屋# 话题刷起来!”
人数已经突破一千,并且还在飞速上涨!本地社交媒体上,#孩子保卫树屋# 的话题热度火箭般蹿升!
就在老王挣扎着想从令人作呕的泥浆里爬起来,老李摸索着想找回电锯继续发泄怒火时——
“呜啦——呜啦——呜啦——!”
一阵急促、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撕裂夜空!警灯旋转闪烁的红蓝光芒,如同划破黑暗的利剑,瞬间照亮了林间小路!
几乎就在警车冲进空地、刺眼的大灯将这片混乱狼藉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的同时,另一辆白色的、车顶架着卫星接收器、车身印着“江城城市频道”字样的新闻采访车也疾驰而至!
警车门猛地推开,两名表情严肃、动作干练的警察迅速下车,手按在腰间的警械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场中两个狼狈不堪的工人和地上那把还在嗡嗡作响的电锯!
采访车的门也同时打开,一名拿着专业话筒的女记者和扛着沉重摄像机的摄影师敏捷地跳下车。
摄像机镜头上的红灯立刻亮起,黑洞洞的镜头第一时间对准了现场——地上痛苦蜷缩、满脸红色粉末和泪痕的老李;一身恶臭泥浆、还在不停干呕、狼狈爬起的老王;那瓶碎裂的“生化手雷”残骸;横七竖八断裂的橙色警示带;以及那把象征着粗暴破坏的电锯。
紧接着,镜头和警察、记者的目光,齐刷刷地向上抬起,聚焦到树上——那个在树屋瞭望口露出半个身子、小脸苍白却眼神倔强如幼狼的男孩身上。
“警察同志!记者同志!你们来得正好!”老王如同看到了救世主,顾不得满身恶臭,踉跄着迎上去,声音带着哭腔和强烈的委屈,他手忙脚乱地从湿漉漉的、沾满泥浆的口袋里掏出那张同样被污染了的皱巴巴图纸,
“我们是按图施工啊!市政工程!清理这片区域!可这树上有个小鬼!搞破坏!用辣椒面儿和……和不知道什么臭死人的玩意儿袭击我们!你看把老李害的!还有我这一身……”他指着自己身上的污秽,又指向树上的木木,激动得语无伦次。
警察严厉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目光在老李红肿流泪的眼睛、老王身上的污迹、地上的“凶器”和电锯上停留,最后落到那张污损的图纸上。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警察沉声问:“市政工程?有正式的施工许可和今晚作业的批文吗?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和设立警示?还有,”他锐利的目光转向老王,“你们对树上的孩子做了什么?”
记者则快步走到树下,将话筒高高举起,声音清晰而关切地穿透了混乱:“小朋友!我是江城城市频道的记者!别怕!能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树上?下面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目光,警察审视的目光,记者探寻的目光,摄像机冰冷的镜头,还有地上两个工人愤怒又惊恐的眼神,此刻都聚焦在木木身上。
他站在树屋的瞭望口,夜风吹动他汗湿的额发。下方是刺眼的灯光、混乱的场面、刺鼻的气味和巨大的压力。他紧紧抓着冰凉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微微颤抖,但当他开口时,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地,也通过直播传到了无数观众耳中:
“这是我的树屋!我和我的朋友们花了一个暑假,用捡来的木头、攒下的零花钱,一块木板一块木板亲手搭起来的!是我们的‘丛林堡垒’!”
他指向下方,“他们!开着车,拿着电锯,来了就要砍树!要拆了我们的堡垒!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我喊他们住手,他们不听!那个胖的叔叔,”他指向老李,“还要用电锯连我的树屋一起锯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孩子特有的委屈和愤怒。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地上的辣椒粉袋残骸和那瓶破碎的“生化手雷”:“那些辣椒粉……还有臭椿水……是我做的……是我扔的。” 他坦然地承认,没有任何躲闪,“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一个人在树上,我害怕!我只想阻止他们!只想保护我的树屋!拖到有人来帮忙!”
他的眼圈红了,但眼神依旧倔强地迎向镜头和警察,“那些东西……不伤人的……就是很辣……很臭……我只想让他们停下来……别毁了我的家……”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电锯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老李偶尔痛苦的抽气声。记者动容地看着树上的男孩。直播间里弹幕瞬间被“心疼主播”、“孩子好样的”、“保护家园有错吗?”刷屏。
警察仔细查看着老王的图纸,又拿出警务通进行查询和联络。记者则开始采访惊魂未定的老王和老李,以及随后赶到现场的、闻讯而来的附近几位被警笛惊动的居民。
后续的发展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
警方调查和记者跟进很快查明,施工图纸上标注的“待清理区域”存在重大歧义,边界极其模糊。负责对接的“老张头”与施工队队长口头沟通严重失误,队长误以为整片小树林都要紧急清除,以便次日挖掘机进场。
而老张头本人,根本没到过现场,完全不知道树林里有座孩子搭建的树屋。施工队更是没有按规定提前张贴任何告示或通知社区。
“丛林堡垒TV”的直播录像片段和城市频道记者现场发回的第一手报道,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本地的社交媒体和新闻平台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孩子保卫树屋#、#粗暴施工该当何罪#、#谁在保护孩子的创造力#等话题席卷热搜。
市民们一面倒地声援木木和他的小伙伴们,愤怒谴责施工方的野蛮行径和严重失职。那座在镜头里显得精巧又充满童趣的树屋,成了孩子们心血和创造力的象征。
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街道办和社区居委会迅速介入。在确认树屋结构安全、且属于孩子们自发建设的“非正式”活动空间后,经过多方协调,做出了令人惊喜的决定:争议区域施工立即无限期暂停,重新进行详细规划和听证!
而那座凝聚了孩子们心血的“丛林堡垒”,不仅被正式允许保留,还被社区列为“青少年自主创新实践示范点”!街道甚至拨出了一小笔经费,用于树屋的“安全加固”和“美化提升”!
木木、豆豆、胖虎和他们的“丛林堡垒护卫队”,一夜之间成了整个社区乃至江城的小名人!
当木木的爸妈在凌晨时分,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对儿子的深深担忧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木木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已经沉沉睡去。
他的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新闻推送的标题:
《江城男孩智勇守护树屋,引发城市反思!》
《丛林堡垒保卫战:一堂生动的公民课!》
《“小祖宗”守护的不仅是树屋,更是童年!》
妈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着儿子熟睡中犹带倔强的眉眼,又看看手机屏幕上那些醒目的标题和儿子在树屋上被镜头捕捉到的画面。
一整天积攒的担忧、后怕、心疼,最终都化作了无法言喻的骄傲和柔情。她俯下身,在木木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充满了力量:“我的小祖宗……你保护的,哪里只是一座树屋啊……”
更新时间:2025-07-06 17:0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