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成了即将被斩首的马谡。
诸葛亮在军帐中冷声下令:“街亭若失,提头来见。”
前世熟读兵书的我,这次却下令全军:“上山扎营!”
副将王平惊怒:“此乃死地,丞相必斩汝头!”
我笑而不语,指挥士兵在山上挖沟筑墙。
张郃大军围山断水,看着山上汉军冷笑:“马谡庸才,自寻死路。”
山顶突然滚下无数火油罐,汉军点燃沟渠。
火光冲天中,我对着山下大喊:“丞相,末将这次……”
“待吾生擒张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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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一种彻骨的寒意,像是隆冬腊月里被扒光了丢在冰窖中,顺着骨头缝儿往里钻。我猛地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昏暗模糊,唯有帐顶那一片破旧的麻布在昏黄的油灯下微微晃动。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在吞刀子。我下意识抬手想去摸脖子——指尖触到的皮肤温热,脉搏在指腹下突突地跳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的生命力。
还好……头还在。
但这念头刚起,一阵更剧烈的眩晕猛地攫住了我。无数破碎的画面、陌生的声音,混杂着冰冷的雨点声,硬生生挤进我的脑海,要把我的头颅撑爆。
街亭……
祁山……
丞相……诸葛亮!
那冰冷如霜刃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穿透骨髓的寒意:“马谡!街亭若失,提头来见!”
这声音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混乱的意识上。刹那间,前世今生的壁垒轰然倒塌。我叫马谡?那个纸上谈兵、刚愎自用、最终被诸葛亮含泪斩于军前的……马谡?
我挣扎着,几乎是滚下那张铺着薄薄干草的矮榻,冰冷的泥地激得我浑身一颤。帐外,连绵不绝的雨声更加清晰,噼里啪啦砸在军帐上,敲在湿透的泥地里。借着帐帘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微光,我踉跄着扑向角落里那面蒙尘的铜盆。浑浊的水面一阵晃动,映出一张苍白、年轻,却又写满惊惶和宿命的脸。
是马谡的脸!这张脸,此刻正被绝望和重生的惊悸扭曲着。
街亭!街亭就在脚下!而张郃的铁骑,此刻恐怕正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黑暗的雨幕中,向着这座咽喉要地疯狂扑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收缩都挤压着肺叶,带来窒息般的痛楚。丞相那句“提头来见”的军令,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勒紧了我的脖颈。历史冰冷的轨迹在我眼前铺开——据守孤山,水源断绝,军心溃散,一败涂地……然后,就是那颗滚落在刑场泥泞中的头颅!
不!
一股狂暴的求生欲,混合着前世那个灵魂里沉淀的、对这段历史结局的深深不甘,猛地在我胸膛里炸开,几乎要冲破这具年轻而脆弱的躯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粘腻地贴在脊背上。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掉!前世那些在图书馆啃过的兵书战策、那些在纪录片里看过的古今战例、那些甚至被当成奇谈怪论的冷门知识,此刻在求生本能的催化下,如同烧红的铁水,在我混乱的思绪里翻腾、碰撞、寻找着唯一的生路。
“将军!”一声压抑着焦虑和某种不祥预感的低唤在帐门口响起。
我猛地扭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帐帘被掀开一角,一个身影裹挟着湿冷的雨气闪了进来。来人身材敦实,铠甲上水珠不断滚落,溅在泥地上。他的脸膛被山风和军旅生涯磨砺得黝黑粗糙,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此刻正紧紧锁在我脸上,那目光里交织着忠诚、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是王平!那个历史上苦谏无果,最终带着本部残兵突围求生的副将。
“何事?”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
王平的目光在我苍白失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拧得更紧,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抱拳沉声道:“探马急报!魏军前锋斥候已抵二十里外,张郃主力恐已不远!请将军速速定夺,依丞相之令,全军移驻山下大道,据道口扎营,深沟高垒,阻敌于外!”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山下大道……依丞相之令……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我的神经。就是这条路!就是这看似稳妥的方略,将马谡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我几乎能听到历史车轮在泥泞中发出的、即将碾碎一切的刺耳声响。
“不!”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我用力撑住旁边的木架,稳住自己发软的双腿,迎着王平骤然变得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传我将令——”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砸在寂静的军帐里,也砸在王平的心上:
“全军——即刻上山!”
“上山?!”王平黝黑的脸膛瞬间褪去了血色,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拔高、颤抖:“将军!你……你疯魔了不成?!丞相严令,必须据守当道要冲!你竟敢违抗军令,自投死地?!”
他指着帐外被暴雨笼罩的、黑黢黢的山影,声音因激动而撕裂:“那山上无水!大军上山,一旦被围,便是绝境!干渴就能要了全军的命!丞相……丞相他……”他喉头滚动,后面的话像是被恐惧扼住,化作一声带着血腥味的低吼,“丞相必斩汝头!此乃自取灭亡啊,将军!”
“斩头?”我扯动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声空洞的嗬嗬声,喉咙里那股铁锈味更浓了。那颗在历史尘埃中滚落的头颅,仿佛就在眼前晃动。我死死盯着王平,眼神里翻腾着他从未见过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王副将,山下大道,一马平川,张郃铁骑转瞬即至。我军新至,立足未稳,营垒未固,拿什么去挡他蓄势已久的铁蹄?血肉之躯吗?”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丞相……要的是守住街亭,不是要我们按着他的条令去送死!”
王平被我眼中那股近乎妖异的火焰震慑住了,他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忠诚与理智在疯狂撕扯。
“执行军令!”我猛地一挥手,斩断了所有犹豫,声音冷硬如铁,不容半分质疑,“违令者,军法从事!立刻,上山!”
我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铁块,砸在死寂的军帐里,也砸在王平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最终,对上我那双燃烧着疯狂与决绝的眼睛,他握在刀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那黝黑粗糙的脸庞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以及深不见底的担忧。他猛地一抱拳,动作僵硬得像一尊石雕,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掀开帐帘,大步冲进了外面瓢泼的雨幕之中。
帐帘落下的瞬间,冰冷的雨点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激得我浑身一颤。那疯狂的指令已经发出,如同离弦之箭,再无回头路可走。我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恐惧和眩晕,深吸了一口带着浓厚水腥味的空气,也一头扎进了滂沱大雨里。
雨水瞬间将我浇透,冰冷的寒意直刺骨髓。整个营地像被投入沸水的蚁穴,彻底炸开了锅。惊惶、不解、愤怒的声浪在雨声中此起彼伏,士兵们茫然地奔跑着,推搡着,将官的呵斥声尖锐而徒劳。王平的身影在混乱的人潮中时隐时现,他粗犷的吼声穿透雨幕,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强行压制着骚动,驱赶着士兵们向那黑沉沉的山坡涌去。
“快!将军有令!上南山!”
“都跟上!不许停!”
“辎重!辎重车推上去!用滚木!他娘的,给老子用力!”
混乱如同泥沼,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沉重的兵甲在湿滑泥泞的山道上成了催命的累赘,不断有人滑倒,滚落,咒骂声和痛苦的呻吟被暴雨声无情地吞噬。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上跋涉,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胀痛。王平那灰败绝望的眼神,士兵们脸上清晰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神经。
山势渐陡,队伍的行进速度如同蜗牛。时间,正伴随着冰冷的雨水,从指缝间飞速流逝。每一分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快!再快!”我的声音在风雨中嘶哑变形,带着破音的尖锐,“王平!带督战队上去!畏缩不前者,斩!”
命令如同淬毒的鞭子抽下。王平猛地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隔着雨幕死死盯在我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悲愤。那一瞬间的视线碰撞,沉重得几乎让我窒息。但仅仅一瞬,他便狠狠扭过头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拔出腰刀,带着几个亲兵,像驱赶羊群一样,用刀背和怒吼,将停滞的队伍重新推向上方。
终于,当残破的军旗歪歪斜斜地插上南山主峰那块相对平坦的坡顶时,天色已经彻底沉入了墨汁般的黑暗。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每一张疲惫惊惶的脸上。士兵们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泥泞冰冷的山石间,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山下那片被无边雨幕吞噬的、未知的黑暗。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山头。
“将军……”王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面前,雨水顺着他头盔的边缘不断流下,那张黝黑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灰暗,“全军……已至山顶。”他顿了顿,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接下来……如何守?无水,便是死局。”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瘫倒的士兵,带着深深的痛楚。
我没有立刻回答。山顶的风更大,卷着雨点抽在脸上生疼。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越过瘫倒的士兵,越过漆黑的雨幕,投向山下那条蜿蜒如毒蛇的模糊路径——张郃的铁蹄,随时可能踏碎这片黑暗。
“死局?”我收回目光,落在王平写满绝望的脸上,嘴角却慢慢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置之死地……方能后生!王副将,死地,有时候也是最好的杀场!”
王平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传令!”我猛地提高声音,那嘶哑的嗓音在狂风暴雨中竟透出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压倒了士兵们疲惫的喘息,“所有将士听令!即刻起,停止休整!”
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绝望的山顶。瘫倒的士兵们茫然地抬起头,一张张湿漉漉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王平更是浑身一震,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停止休整?”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撕裂,“将军!弟兄们冒雨跋涉至此,已是强弩之末!无水无粮,还要……”
“还要活命!”我厉声打断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惊惶的脸,“想活命,就给我站起来!拿起你们的刀剑、斧头、锄头!所有能掘土的东西!”我猛地指向脚下这片泥泞的山顶,“以此峰顶为心,给我掘!掘出三道深沟!越深越好!沟壁,给我用石头垒起来,垒厚!垒高!垒成墙!”
“什……什么?”王平彻底懵了,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不止是他,所有士兵都呆住了,在绝境中挖沟筑墙?这简直是疯子的呓语!
“听不懂吗?!”我向前踏出一步,冰冷的雨水顺着甲叶流下,目光死死钉在王平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违令者,斩!王副将,你亲自督造!沟深不得低于一人半,石墙不得薄于三尺!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雏形!否则……”我停顿了一下,声音冷得掉冰渣,“军法无情!”
死寂。只有狂风卷着暴雨在疯狂呼啸,抽打着山顶上每一张绝望而麻木的脸。
王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悲愤。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不解,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狠。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震耳欲聋。终于,他猛地低下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那吼声里充满了被碾碎的尊严和最后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忠诚。
“……末将……遵令!” 这四个字,像是从他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沫。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一眼,大步冲向最近的士兵,一把将瘫软在地的士卒粗暴地拽起来,声音嘶哑地咆哮:“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挖!掘土!垒墙!不想死就动起来!快!”
督战队的刀鞘和怒吼成了唯一的驱动力。麻木的士兵们在死亡的恐惧和军令的威压下,如同行尸走肉般重新爬起。铁器碰撞声、沉重的掘土声、绝望的喘息声、将官的呵斥声……在狂风暴雨中交织成一曲诡异而悲壮的亡命交响。
我站在风雨里,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却浇不灭心头那簇疯狂燃烧的火焰。沟壑在绝望的挖掘中一点点成形,粗糙的石块被一块块垒起。黑暗在缓慢褪去,天际泛起一丝死鱼肚般的惨白。山下的道路,依旧被浓重的雨雾和阴霾笼罩,一片死寂。这死寂,却比万马奔腾更令人心悸。
“报——!”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了黎明前压抑的寂静。一个浑身湿透、泥浆裹满全身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山坡,几乎一头栽倒在泥水里,他指着山下,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魏……魏军!张郃……张郃主力!铺天盖地!距此……距此已不足五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嘶喊,山脚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雨雾深处,隐隐传来沉闷如滚雷般的声响。那不是雷声,是无数马蹄踏碎泥泞、无数甲胄摩擦碰撞汇成的死亡潮音!地面开始微微震颤,山顶碎石簌簌滚落。
“来了!”王平猛地扔掉手中一块沾满泥巴的石头,冲到崖边,脸色煞白如纸。他死死盯着山下,眼神里是彻底的绝望,“将军!无水!营垒未固!沟……沟还太浅!墙……墙还不够厚!我们……”他猛地回头看我,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完了!”
山顶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正在掘土垒石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几乎要将我压垮。
山下,那沉闷的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心跳,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灌入肺腑,反而让那因高度紧张而几乎燃烧的神经稍稍冷却。我走到崖边,拨开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前的乱发,向下望去。
雨势已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如铅。借着熹微的晨光,只见山下大道上,一条黑色的铁流正滚滚涌来!那是何等雄壮的军容!铁甲在阴郁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密密麻麻的长矛如钢铁森林般指向天空,巨大的魏军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巨大的“张”字狰狞刺目。阵型严整,步伐沉稳,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他们并未立刻发起冲锋,而是在山脚下列开阵势,如同黑色的潮水,将整座南山团团围住。
一面巨大的纛旗在魏军中军缓缓升起,旗下,一员大将端坐马上,身披玄甲,手持长槊,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空间,遥遥锁定了山顶。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睥睨天下的威势。
张郃!
他微微抬手,身边令旗挥动。魏军阵中立刻分出数支精锐小队,如同黑色的毒蛇,迅速扑向山脚各处。片刻之后,几处山泉流经的洼地便升腾起袅袅黑烟——水源被彻底截断了!
“断……断水了!”山顶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哀嚎。这声哀嚎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恐惧。
“没水了!真的没水了!”
“完了!全完了!”
“下山!冲下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冲个屁!冲下去就是送死!”
绝望的哭喊、歇斯底里的咒骂、崩溃的嘶吼……如同瘟疫般在山顶蔓延。士兵们丢下手中的工具,有的瘫坐在地抱头痛哭,有的红着眼拔出刀剑,茫然四顾,更多的人则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秩序彻底崩溃。
王平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猛地拔出腰刀,对着骚乱的人群嘶嘶力竭地吼叫:“肃静!都给我肃静!违令者……”他的声音被更大的混乱声浪吞没。他绝望地看向我,那眼神分明在说:将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要的死地!
就在这山崩地裂般的混乱中,山下,那面巨大的“张”字纛旗下,张郃缓缓抬起了手。整个魏军阵营瞬间肃静下来,只有战马偶尔的喷鼻声和甲叶的摩擦声。他举起马鞭,遥遥指向山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冷酷的笑意。那声音并不高亢,却以内力送出,清晰地穿透了山间的风,如同冰冷的毒针,刺入山顶每一个汉军将士的耳中:
“马谡小儿,庸才误国!舍大道而据孤山,自绝水源,实乃自寻死路!此天赐良机,助吾破蜀!儿郎们——”他猛地提高声音,声震四野,“破山!擒杀马谡者,赏千金,封侯!”
“破山!擒杀马谡!”
“破山!擒杀马谡!”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爆发!魏军士气如虹,无数刀枪高举,寒光刺破阴霾!前阵的步卒举着大盾,开始如潮水般向山坡涌来!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嗜血的呐喊声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狠狠撞向摇摇欲坠的南山!
山顶的混乱达到了顶点。王平目眦欲裂,挥舞着腰刀试图弹压,却被汹涌的人潮推搡得站立不稳。士兵们彻底丧失了斗志,哭嚎着向后溃退,有人甚至直接扔掉兵器,跪倒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王平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巨大的悲愤和绝望让他几乎要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点火——!!!”
一声炸雷般的厉吼,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疯狂,猛地从我口中爆发出来!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尖锐,瞬间压倒了山顶的哭嚎和山下的呐喊!
随着这声怒吼,山顶几处预先选定的隐蔽高点上,数十名一直沉默得如同石像的士兵猛地掀开覆盖的油毡和草席!露出了下面堆积如山的陶罐!罐口用浸透油脂的麻布紧紧塞住!他们动作迅捷如电,将手中的火把狠狠捅向那些油布!
“呼——!!!”
幽蓝色的火苗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舔舐而上,点燃了那些饱含刺鼻气味的黑色粘稠液体!几乎在同时,另外几十名士兵合力抬起巨大的滚木,狠狠撞向那些堆积在陡坡边缘、早已准备好的巨大陶瓮!
“哗啦——!!!”“轰——!!!”
陶罐碎裂的脆响和火焰爆燃的轰鸣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无数燃烧着的、流淌着黑色粘稠火焰的陶罐,如同地狱倾泻而下的火流星,沿着那三道刚刚挖好、尚显浅陋的沟渠,翻滚着、跳跃着、带着刺耳的呼啸和死亡的气息,向着山下汹涌而来的魏军浪潮,疯狂地砸落下去!
火!
幽蓝色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火焰!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魔物,顺着沟渠的轨迹疯狂蔓延、流淌!碎裂的陶罐将燃烧的液体泼溅开来,点燃了沟渠中早已铺设好的、浸透油脂的干草和木屑!三道蜿蜒的火龙瞬间在山坡上咆哮着成型,以惊人的速度向下吞噬!
冲在最前面的魏军盾牌手首当其冲。那些巨大的木盾,在粘稠的火焰面前如同纸糊!幽蓝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涂过桐油的盾面,瞬间将其化作巨大的火炬!士兵们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丢下燃烧的盾牌,拍打着身上粘附的、根本无法扑灭的火焰,瞬间变成一个个翻滚的火球!粘稠的火油溅射开来,沾上铁甲,铁甲被烧得滚烫,发出滋滋的声响;沾上皮肉,皮肉立刻焦黑卷曲!浓烟滚滚,焦臭冲天!
“啊——!!”
“火!妖火!!”
“救我!救……”
冲锋的狂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地狱烈焰的墙壁!原本严整的阵型瞬间崩溃!前排士兵在火海中翻滚哀嚎,后排士兵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更后面不知情、还在向前涌的同伴狠狠推搡、践踏!惨叫声、怒骂声、骨骼碎裂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奏响了一曲恐怖绝伦的地狱交响!
火龙咆哮着,顺着沟渠继续向下肆虐。魏军密集的阵型成了火焰最好的燃料。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三道火墙越烧越旺,浓烟直冲云霄,将半边阴沉的天幕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稳住!不要乱!盾牌!盾牌顶住!”魏军阵中,有军官试图力挽狂澜,嘶声咆哮。但恐惧如同瘟疫,蔓延得比火焰更快。看着同伴在粘稠的妖火中翻滚哀嚎,化为焦炭,看着那三道如同地狱之口喷吐出的火墙,看着山顶那一片在火光映衬下如同鬼魅的身影……魏军的士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瓦解!
溃败!
彻底的、无法挽回的溃败!士兵们丢盔弃甲,互相推搡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哭喊着向山下逃去。再严酷的军法,也挡不住对那吞噬一切的地狱之火的恐惧!
山脚下,那面巨大的“张”字纛旗下,张郃脸上的冷酷和轻蔑彻底凝固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死死盯着山坡上那三道疯狂肆虐、吞噬着他精兵强将的幽蓝火龙!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他身后的亲兵将领们,更是面无人色,如同白日见鬼!
山顶。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山下隐隐传来的、遥远的惨嚎还在空气中回荡。所有的哭喊、咒骂、绝望的骚乱,都在那三道火龙腾起的瞬间,被彻底冻结。
王平保持着挥刀弹压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他脸上的悲愤、绝望、灰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抹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山下那一片混乱燃烧的人间地狱,又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我。那眼神,空洞、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刚才还如同沸水般混乱的士兵们,此刻也像被施了定身法。他们手中的刀剑、锄头无力地垂下,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却已被一种巨大的、打败认知的惊骇所取代。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死里逃生的恍惚、无法理解的震撼,以及一种……如同看待神魔般的敬畏。
我站在崖边,山风卷起浓烟和焦臭扑面而来,吹得我衣袍猎猎作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那是刚才嘶吼的后遗症。山下,魏军崩溃的洪流还在蔓延,张郃的帅旗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压力释放后的虚脱和一种疯狂得逞的极致亢奋,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猛地吸了一口充满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对着山下那片混乱的战场,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咆哮:
“丞相——!!!”
这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疯狂和桀骜,在山谷间激荡回响,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末将这次……”
我顿了一下,目光死死锁定住山下那面在溃兵中依旧试图稳住阵脚、却显得无比狼狈的“张”字帅旗,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用尽最后的气力,将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狠狠砸了出去:
“待吾生擒张郃——!!!”
“生擒张郃——!!!”
这声嘶吼在山顶残余的汉军头顶炸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们死里逃生后的狂喜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陡然爆发的凶悍!
“生擒张郃!”王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扔掉腰刀,那张黝黑粗糙的脸上,所有呆滞、茫然、绝望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他眼珠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顺手抄起脚边一柄沉重的战斧,“弟兄们!将军有令!随我冲下去!活捉张郃!报仇雪恨!”
“活捉张郃!”
“杀啊——!”
“报仇!报仇!”
士兵们血灌瞳仁,刚才的恐惧和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和将军那狂妄至极的宣言彻底点燃,化作了滔天的杀意和复仇的怒火!他们不再需要任何鼓动,如同决堤的洪水,挥舞着刀枪,顺着未被火焰完全覆盖的山坡通道,发出震天的呐喊,向着山下溃不成军的魏军,狠狠冲杀下去!那气势,竟比刚才魏军的冲锋更加狂暴!因为他们心中燃烧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逆转乾坤的信念,是活捉敌酋的滔天功勋!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再次响彻山谷,但这一次,攻守之势已然彻底逆转!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山坡另一侧,通往祁山大营方向的崎岖小道上,几匹快马正顶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气,艰难而急促地向上攀登。
当先一骑,四轮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颠簸前行。车上端坐一人,羽扇纶巾,素袍如雪,正是闻听街亭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野,忧心如焚、星夜兼程赶来的诸葛亮!
他面沉似水,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羽扇的竹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山顶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巨大的忧虑和一种近乎不祥的预感。马谡……他终究还是……街亭若失,大局危矣!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那封催命的军报上,用朱砂写就的“街亭已失”四个大字!
然而,当他的视线越过最后一道山梁,真正看清南山之巅的景象时,他脸上的凝重和忧虑瞬间凝固了!
预想中尸横遍野、旗帜倾颓的败军景象并未出现。相反,他看到的是三道如同狰狞巨龙般盘踞在山坡上的焦黑沟壑,沟壑中余烬未熄,青烟袅袅,散发出刺鼻的焦糊恶臭。山顶之上,汉军的旗帜虽然残破,却依旧在硝烟弥漫的山风中猎猎招展!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山下那片原本应是魏军围山阵地的区域,此刻竟是一片混乱的溃败景象!无数魏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向着来路亡命奔逃,而山腰上,数队汉军士兵如同出柙猛虎,正呐喊着向下追杀!那喊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和……一种他从未在马谡军中听过的、近乎癫狂的士气!
“这……这是……”饶是诸葛亮智计通天,此刻也完全被这彻底打败认知的景象冲击得心神剧震!他猛地勒住缰绳,四轮车戛然而止。他身后的随从将领们更是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
就在这时,一阵强劲的山风猛地从山顶方向呼啸卷来,带着浓烈的硝烟、血腥,还有……一股纸张被急速翻动的哗啦声!
一张被风卷起的、边缘焦黑的麻纸,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正地扑到了诸葛亮乘坐的四轮车辕之上!
诸葛亮下意识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拈起了那张飘落的纸。
目光落下。
纸上,墨迹淋漓,线条粗犷,甚至带着仓促和某种疯狂的味道。那并非什么锦绣文章,而是一幅……图!
一幅极其简陋,却又触目惊心的地形防御示意图!
南山主峰被特意标出,三道蜿蜒曲折的深沟如同巨蟒盘绕其上,沟壑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代表火油罐的黑色墨点。沟壁被刻意加粗,画满了代表石垒的短线。几处关键的滚木和陶瓮投掷点,用更粗的朱砂笔狠狠圈出!图侧,还潦草地批注着几行小字:“火油引燃,顺沟而下…断其锋…滚石助势…待敌溃,衔尾击之…张郃可擒!”
每一个字,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杀伐之气!这绝非纸上谈兵的方略,这是一个将绝境化为杀场、用烈焰焚尽强敌的……魔鬼契约!
“……”诸葛亮捏着图纸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波动!震惊、难以置信、一种洞悉了惊世骇俗之谋略后的悚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疯狂计划彻底撼动的悸动!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山下溃败的魏军,越过燃烧的余烬,死死地投向那硝烟弥漫的南山之巅。羽扇,不知何时已停在了半空,纹丝不动。
山风呜咽,卷动着他素白的袍袖,猎猎作响
更新时间:2025-07-06 17:0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