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凌晨三点,粉丝群炸出顶流婚讯。
我敲下“苏晚贱人锁死别祸害人间”时,没想过这行字会成为法庭证据。
一个月后,印着国徽的EMS信封躺在掌心——他亲手把我告了。
失业、赔款、社会性死亡,当狂热信仰被反噬时,
我才看清:追星这场豪赌,庄家从来稳赢。
1.
手机在枕头底下疯了一样震。凌晨三点,“深蓝海洋”的群图标上,鲜红的数字不断往上跳,像坏掉的水表。我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摸过手机解锁,刺眼的白光扎得瞳孔一缩。
消息瀑布一样往下冲,快得看不清。一张截图孤零零地躺在最顶端,像素有点糊,但民政局那个红底金字招牌,还有里面两个戴着口罩帽子的模糊侧影,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睡意朦胧的脑子。
标题是营销号惯用的血红大字:“爆!林深苏晚被曝昨日秘密领证!”
群里炸了窝。崩溃大哭的表情包刷屏,无数个“??????”像密集的弹幕,夹杂着零星的“假的吧?P图死全家!”、“工作室呢?装死?快出来辟谣啊!”、“我他妈心梗了……”。
手指无意识地上滑,滑过无数个“啊啊啊”和碎裂的心,停在一张旧图上——去年他生日会,我挤在人群里拍的,他抱着我们集资送的巨型花束,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汗水浸湿了额发,亮晶晶的。屏幕暗下去,映出我熬夜后浮肿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胃里一阵翻搅。苏晚?那个被我们扒出学校、刷屏骂了几万条“疯子”、“跟踪狂”、“滚远点”的苏晚?那些熬夜写的举报信、那些控评模板里必带的抵制词……都成了什么?我们这群人,又成了什么?
群里开始有人发苏晚P成遗照的图,配着最恶毒的诅咒:“贱人不得好死!”“吸干哥哥的寄生虫!”一个熟悉的ID(战斗组的“小刀”)@所有人:“都他妈愣着干嘛?干活啊!让他看看背叛的代价!苏晚老巢见!”
一股无名火猛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烧得喉咙发干,手指比脑子快,噼里啪啦敲下去:“林深你脑子让门夹了还是让驴踢了?娶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玩意儿等着被吸干骨髓吧!苏晚贱人锁死别祸害人间了!!”
回车键砸得特别响。
发出去,群里静了那么诡异的一秒。随即被更多更疯狂、更不堪入目的辱骂和P图瞬间淹没。
我那条,像丢进滚油锅里的冰渣,“滋啦”一声就没了影儿。心里那股邪火泄了,只剩下一片黏糊糊的恶心,和更深的、空落落的茫然。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狠狠扣在胸口,黑暗里,只有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响。
2.
一个月后。
前台小妹把那个印着EMS红蓝条纹的厚信封递给我时,眼神有点躲闪。“李莉姐,你的快递,法院来的。”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拆开,抽出里面雪白的纸。法院鲜红的公章像烙铁印子。白纸黑字,清晰得刺眼:
应诉通知书及传票
案由:林深、苏晚诉李莉(网络ID:莉莉安)网络名誉权侵权案
被告:李莉(莉莉安)。
我捏着那张纸,纸的边缘硌着掌心,指尖却冰凉得没有知觉。他告我?那个我曾经通宵给他刷数据、省下半个月饭钱买他代言、在网上跟黑子撕得昏天黑地的“哥哥”?为了苏晚,告我?
荒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我抖着手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粉丝群,里面早已是一片死寂后的哀鸣。
核心管理、几个大粉、战斗组的骨干……那些在苏晚婚讯后跳得最高、骂得最狠的ID,头像旁边几乎都挂着一个同样绝望的符号——一张同样的传票截图。
名单精准得像外科医生的柳叶刀,一刀切掉了“深蓝海洋”曾经最鲜活跳动的核心。
“他疯了!为了那个疯女人,他要毁了我们所有真心待他的人吗?”群里充斥着绝望的嘶喊,像困兽最后的悲鸣。
真心?在他眼里,我们这些曾经为他冲锋陷阵的“数据女工”,大概不过是需要被切割、被丢弃的负资产,是他向新生活。
或者说,向苏晚——递上的投名状吧?一股被彻底背叛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爬上来。
第二天下午,我被主管叫进了办公室。主管是个平时还算和气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却不太好看。
他没让我坐,只是把手机屏幕朝向我,上面赫然是营销号搬运的“林深苏晚起诉多名大粉”的新闻快讯,我的微博ID“莉莉安”清晰可见。
“李莉啊,”他搓了搓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为难,“你看这事儿闹的……影响挺不好的。咱们公司呢,虽然不是什么大企业,但也讲究个形象,客户那边也看重这个。你这……被告了,还是因为网上骂人被告的,传出去……”
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意思像冰水一样浇下来:公司容不下一个背着“网络名誉侵权被告”身份的员工了。要么自己体面走人,要么等着被不体面地处理。
走出办公室时,手里多了一份《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和一点象征性的“遣散费”。抱着装杂物的纸箱走出写字楼大门,下午四点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失业了。就在收到传票的第二天。
现实的重锤,一记接一记,砸得人眼冒金星,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3.
法庭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消毒水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怪味。
冷气开得很足,吹得人胳膊起鸡皮疙瘩。法官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念一份枯燥的采购清单。
林深和苏晚坐在原告席。他坐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橱窗里精心打理过的人偶;苏晚缩在他旁边,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尖。
我们这群被告挤在下面,曾经的“战友”成了同病相怜的囚徒。
空气里飘着惶恐、不甘和浓得化不开的难堪。
林深那边的律师语调平稳,逻辑清晰得像在组装零件,一条条展示着公证过的网页截图、群聊记录。
我那句“锁死别祸害人间了”被放大在冰冷的法庭屏幕上,每一个字都扭曲变形,丑陋得让我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铁证如山。
我们的律师徒劳地辩解着“饭圈语境”、“情绪宣泄”、“主观恶意不强”,声音在对方构建的铜墙铁壁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走出法院大门,午后的阳光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嗡”地围堵上来,话筒几乎要戳进我嘴里。
“莉莉安小姐!败诉可能性大吗?你后悔当初冲动发言吗?”
“作为被告大粉,你现在对林深还抱有感情吗?”
“可能要赔不少钱吧?听说其他被告都挺难的,你打算怎么办?”
“感情?早烧成灰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铁片,“七年,喂了场笑话。赔钱?该赔的,我一分不会赖。就当……花钱买了个明白。” 说完,不再理会身后更加喧嚣的追问,用力拨开几乎怼到脸上的话筒,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清晰又孤独的“笃笃”声。
快步走向地铁站,只想快点逃离这片喧嚣和刺眼的阳光。路边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在换画,巨大的机械臂正缓缓放下新海报。
无意间一瞥,一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撞进视线——是沈砚。
不是演唱会海报,也不是代言硬照,而是一部他主演的文艺电影的宣传海报。画面色调沉郁,他穿着旧夹克,眼神复杂地望向远方,海报下方印着几个醒目的字:“第XX届XX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
脚步顿了一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碎片:很久以前,似乎有粉丝在群里提过一嘴,说沈砚团队好像不太搞数据打榜那套,专注拍戏,神神秘秘的。
当时我们“深蓝海洋”正忙着给林深冲销量,对这种“佛系”嗤之以鼻,觉得是糊咖挽尊。现在……
海报旁电子屏上滚动的实时微博热搜榜,短暂地停了一下。#沈砚 提名# 后面跟着的词条,不再是熟悉的“爆”或“沸”,而是“荐”。
点开关联的广场,没有铺天盖地的“哥哥好帅”、“守护全世界最好的XX”,也没有满屏的打榜链接和数据战报。
置顶的是电影官微的祝贺通告,言简意赅。下面的热门评论多是围绕角色和演技的讨论,偶尔夹杂着对他低调状态的调侃。
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性冷淡”的氛围。像一盆冰水,浇在刚从滚油锅里捞出来的心上,激得人一个哆嗦。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猛地收回目光,低头快步钻进地铁站口,将那张海报和那种陌生的氛围甩在身后。
冰冷的判决书、巨额赔偿、被炒鱿鱼的现实,这些才是悬在头顶、亟待解决的巨石。
沈砚是提名影帝还是退圈种地,关我屁事。
4.
几天后,判决书来了。毫无悬念,名誉侵权成立。公开道歉,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及苏晚维权支出的合理费用。
我的赔偿金额,是一个需要我仔细掰着手指头、甚至可能需要拉下脸借钱才能填上的窟窿。
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没哭,也没觉得愤怒,只有一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麻木。
我立刻联系律师,确认了赔偿款的支付账户和截止日期。
然后打开手机银行APP,看着上面可怜的数字,又打开理财账户,盘算着哪笔定期能提前赎回,损失多少利息。笔记本上写满了潦草的计算:工资、存款、能借多少、盘算着周末要不要去接个家教兼职。工作!必须先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然后,我登录了那个已经改名为“李莉-往前走”的微博账号(头像不再是林深,而是换成了一扇模糊的窗),发了一条长微博:
@李莉-往前走V:关于林深、苏晚诉本人网络侵权一案的判决结果已生效。现履行判决义务如下:
1. 公开道歉: 本人李莉(曾用网络ID:莉莉安),对在网络上针对苏晚女士发表的侮辱性言论表示歉意。这些言论逾越了法律和道德底线,对苏晚女士造成了伤害,本人深感愧疚。对不起。@苏晚
2. 赔偿款项:判决书确认的赔偿金额共计人民币 XXXXXX 元,本人已通过银行转账支付至法院指定账户(附电子回单截图)。
【法律义务履行完毕。】
作为一个曾付出过时间、金钱、情感,最终却被自己支持的人亲手推上被告席的普通人,此刻心情复杂。
赔钱,我认。这是我为自己失控的言行必须付出的代价。
道歉,是给法律的交代。
至于过去七年的种种,以及这场官司带来的彻骨寒意,我想,时间会慢慢消化。
至此,旧账已清。李莉(曾用ID莉莉安)与林深先生及其相关一切,彻底两清。
前路还长,望各自珍重。
这条微博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激起了一圈圈不大不小的涟漪。#李莉履行判决# #脱粉代价# 短暂地爬上了热搜尾巴。道歉部分,措辞规矩,符合判决要求。赔偿部分,凭证清晰。没有哭惨,没有长篇大论地控诉,但那份“彻底两清”的决绝和挥之不去的“寒意”,还是戳中了一些人的神经。
“虽然被告活该,但最后那句‘彻骨寒意’……唉,粉丝真惨。”
“对比其他几个装死或者阴阳怪气的,这姐算体面了,至少没赖账。”
“沈砚粉丝路过,这姐眼光不行吧?可以看看我们家沈砚,我们就不搞这些,只关注作品。”
私信和评论依然热闹,谩骂有,唏嘘有,吃瓜的更多。
就在这波小小的余波里,一封邮件静静躺在我的工作邮箱。发件人是“星途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 HR”。
内容很务实:“李莉女士您好:我司近期在招聘网站看到您的简历。我司正为某合作艺人(非一线)提供网络舆情监测与基础维护服务,需对此领域有基础认知且能承受工作压力的人员。诚邀您于本周三下午2点,至我司(地址:XX区XX创业园C栋307)面谈。盼复。”
一个中小型文化公司招基层舆情监控员的邀约。薪资范围写在邮件末尾,不高,但够在这个城市勉强立足。
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不是惊喜,更像是在泥泞里跋涉时,看到前方路边扔着一根勉强能用的树枝。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回复框敲下:“收到。感谢邀请。确认出席。周三下午2点,准时到。”
发送。
放下手机,走到狭小的出租屋窗边。窗外是城市傍晚灰扑扑的天际线和密密麻麻的鸽子笼。玻璃窗上,映出我自己的脸。眼神里那些曾经燃烧的狂热、被背叛后的狰狞愤怒,都像潮水一样退去了,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5.
三个月后。
“阿哲形象优化项目周报:本周新增负面提及12条(主要涉及新歌被指旋律抄袭某网络神曲);组织粉丝二创活动‘翻唱大赛’,有效投稿数:3个;引导理性乐评暂无显著反馈。建议:加强与艺人团队沟通,明确新歌创作背景以应对质疑。”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这份注定会让老板皱眉的周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手机震了一下,是阿哲那个小助理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嘈杂:“莉姐,哲哥说那个宣传文案太土了,要改!还有,下周那个线下小活动,预算能不能再申请加点?场地提供的矿泉水他嫌牌子不好……”
“文案我改。预算, 我再去跟老板磨磨看。”我打字回复,感觉嗓子有点干。
这份在“星途文化”的工作,远不如名字听上去光鲜。加班是常态,项目预算抠得像要从石头里榨油。
阿哲是个有点小帅但才华平平、脾气还不小的二线歌手,他的团队更是难搞,意见反复得像六月的天。
我把从“深蓝海洋”时期积累的那点组织经验、对粉丝雷区的了解(反面教材深刻),以及对粉丝被辜负后那种逆反心理的理解,小心翼翼地转化成更实际的操作:引导他们翻唱(哪怕只有三个人投稿)、弱化无谓的比较和争斗、在群里反复强调“对事不对人”。
效果?像蜗牛爬。阿哲的网络口碑还是半温不火,时不时冒点负面。但那些无脑吹捧和引战互撕的声音,好像确实少了那么一丢丢。
老板对我的“踏实肯干”和“对饭圈那套门儿清”表示过两次口头肯定,项目得以苟延残喘。离什么“星轨”差了十万八千里,工作琐碎磨人,但每个月15号,银行卡里那笔不多不少的进账,是实打实的。
而关于林深和苏晚的消息,像隔夜的馊饭,时不时被翻出来炒一下,味道越来越差。
表面看是官司赢了,实际却输得一塌糊涂。“顶流为私生告粉丝”成了他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苏晚的“私生上位”传闻如影随形,无论他们怎么秀恩爱、发通稿试图洗白,都像在泥潭里打滚,越挣扎越脏。
曾经的一线代言掉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靠粉丝硬撑、在超市货架最底层才能找到的快消品。精心筹备的新专辑发得悄无声息,榜单排名滑落到查无此人。
他担纲男一号那部号称S+的古偶剧开播即扑,收视率惨不忍睹,被网友群嘲“演技被新婚生活榨干了”、“眼神空洞得像在梦游”、“剧情弱智到脚趾抠地”。
曾经庞大的“深蓝海洋”帝国,只剩下几个零星的死忠粉头像,在超话里发着无人问津的“哥哥加油”,很快被淹没在路人的群嘲和营销号搬运的旧闻里。
更扎心也更现实的,是法院判决的那笔赔偿金。新闻像回旋镖,时不时就飞回来扎一下:“昔日大粉为赔款打三份工”、“林深粉丝因赔偿金陷入困境”……这些报道每一次出现,都像是在林深和苏晚那本就不堪的公众形象上,又狠狠踩了一脚,把他们钉在“凉薄忘恩”的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6.
这天下午,被公司派去参加一个行业交流会充人头。
地点在一家经济型连锁酒店的会议室,空气里飘着劣质咖啡和速溶奶茶粉的味道。来的多是同行、小经纪公司的宣传和一些刚入行的新人。
我穿着平时上班的衬衫和洗得有点发白的牛仔裤,作为项目执行人,在小小的讲台上分享我们为阿哲做的那个“去戾气”的尝试。
没有激动人心的故事,只有干巴巴的数据(比如本周负面舆情占比下降0.5%)、琐碎的操作细节(如翻唱大赛的规则怎么定才有人理)、遇到的麻烦(艺人团队不配合沟通),以及微乎其微的效果。
台下的听众反应平平,有人低头刷短视频,有人在笔记本上画小人。
分享结束,我走下讲台,感觉喉咙冒烟。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撕开一个一次性纸杯接水。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会议室入口。
一个身影停在那里。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夹克。侧脸的轮廓有点眼熟——林深。
他身边跟着一个同样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像是助理。他似乎也是来找人,或者参加某个环节。他微微侧头,视线扫过略显嘈杂的会场,有那么零点几秒,似乎落在了我身上。
隔着一段距离和口罩的遮挡,看不清确切的表情,但那眼神里好像掠过一丝极淡的东西——也许是疲惫,也许是探究,也许是某种物是人非的茫然,快得抓不住。
我握着纸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低头,小口啜饮着温开水,继续和旁边一位做数据分析的同行讨论刚才提到的用户活跃度问题。
林深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在助理的陪同下,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像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河流。
交流会结束,走出酒店。初秋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钻进薄薄的衬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板发来的语音:“小李,下午那个会……嗯,还行吧。阿哲那个新歌推广方案,预算部分你再压一压,明天上午给我个最终版,品牌方那边催了。”
“好的老板,收到。”我简短地语音回复,把手机塞回口袋。
7.
站在街边等车。城市的霓虹灯早早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闪烁着俗世的热闹。车流如织,尾灯拉出长长的红色光带。
我默默地从背包最里层,掏出了那部几乎被遗忘的旧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迟钝地亮起,最后一张壁纸,还是林深某场演唱会的舞台照,他站在璀璨的灯光中心,张开双臂,笑容耀眼得像个不真实的梦。
手机提示存储空间不足。我点开相册。里面塞满了:舞台光影、机场通道、综艺截图、粉丝见面会的合影、甚至还有手写应援卡的扫描图……密密麻麻,全是关于他的影像,记录着我那七年毫无保留的青春和一场盛大幻灭的证据。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划过几张特别占内存的现场高清视频,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删除。
接着,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群名不知何时被改成了“深蓝废墟”的微信群。群成员列表里,许多头像早已灰暗。没有告别,没有感慨,我直接点击了右上角,找到“退出群聊”,确认。
旧手机的屏幕彻底暗下去。我把它重新塞回背包最深的角落。也许哪天会连同一些旧杂志一起扔掉,也许就让它一直躺在那里成为时间的标本。无所谓了。
一辆打着“空车”灯的出租车减速停在我面前。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公司的地址。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淌成一条温暖的河,平凡地照亮着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身影。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
我靠在不算舒适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深深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一份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一条需要自己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去趟的路。
旧日里奉若神明的人像,早已在现实的法庭、冰冷的判决书和那一笔掏空积蓄的赔偿金面前,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新的路标在哪里?依然模糊不清。
但胸腔里,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落了下来,像一块粗糙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它告诉我:
再也不会把谁当作唯一的光,把希望寄托在虚幻的偶像身上。
再也不会跪着仰望任何人,用燃烧自己的方式去点亮别人的天空。
追星?
不如追自己脚下这条实实在在的路。能走多远,能爬多高,全看自己这副肩膀能扛起多少重量,这双手能抓住多少机会。
这堂课的学费,是七年的青春、一笔实实在在的赔偿金,和一份曾经赖以生存的工作。
贵吗?真他妈贵。
值吗?看着车窗外那些为各自生活努力奔波的、真实的光影。至少,现在脚下的地,是自己挣来的。硌脚,但踏实。至少,“星途”那张小小的工卡,是我自己从泥地里抠出来的。
更新时间:2025-07-06 17:09:38